高芸娘領着六嫂來到了夥房,将那裝着精鹽的陶碗給拿了過來,剛亮在六嫂面前,六嫂的眼睛盯着陶碗裡面的鹽就直了。
“這……這是羽兒他舅舅拿來的鹽?
”六嫂指着陶碗裡面的鹽問道。
高飛從外面跑了進來,剛好接着話茬說道:“沒錯,就是舅舅昨天帶過來的鹽,是我親手放在碗裡的。
”
六嫂望着碗裡的鹽,羨慕不已,啧啧的道:“這鹽可不一般啊,應該就是傳說中的精鹽吧,這在咱們整個烏江縣都不一定能夠買得到……”
“六嫂,你需要多少,就拿多少吧!
”高芸娘道。
六嫂伸出手本想去拿,但手還沒有碰到碗就又縮了回來,皺着眉頭對高芸娘說道:“芸娘,我看還是算了,我去找别人借吧,我要事拿了你這鹽,到時候可還不了和你這一模一樣的鹽啊。
”
高芸娘見六嫂轉身要走,急忙攔住了她,說道:“六嫂,你看你說的,不就是一點鹽嘛,你拿就是了,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嘛,不用還的!
”
“不用還?
那多不好意思啊……”
“那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平時你和六哥就沒少幫我,這鹽也就算是我感謝你們的,這總行了吧?
”
“這……”
“還這什麼啊,這鹽啊,我分你一半,如果不夠用的話,你再給我說,等下次羽兒他舅舅來了,我再讓他多弄點鹽過來。
”高芸娘一邊說着話,一邊将碗中的鹽倒入了另外一個碗中,足有一大半之多。
六嫂在一旁看得真切,歡喜的不得了,忙道:“夠了夠了,一點就行,用不了這麼多!
”
高芸娘将裝着一大半碗的鹽遞給了六嫂,六嫂推脫了幾次沒有推掉,這才端着這大半碗的精鹽,心滿意足的走了。
望着六嫂離開的背影,高芸娘長出了一口氣,提着的心,總算掉回原處了。
這時,高芸娘狠狠的瞪了一眼高飛,略顯憤怒的道:“都是你幹的好事!
”
高飛非但沒有害怕,反而嘿嘿笑了笑。
其實,這是他故意這麼做的,既然高芸娘不讓他公開去拿鹽賣錢換物,那麼他就隻能偷偷的進行了。
給六嫂的這點鹽,就當是先出去的利息,等到了晚上,他再去六嫂家連本帶利的一并收回來。
六嫂走的時候,高飛特意跟了出來,看到六嫂就住在距離他家不足五十步的地方,這才回屋去。
到了晚上,高飛等高芸娘睡着了,便偷偷的跑了出來,先去了一趟夥房。
他先将自己帶來的最後一包食鹽給拆開,然後将食鹽倒入一個陶碗裡,他再拿着那個裝滿食鹽的陶碗,悄悄的溜出了家門,朝六嫂家徑直走了過去。
夜深人靜,高飛獨自一人走在路上,冷風拂面,讓他渾身上下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即便如此,也難以抵擋的住他内心的火熱。
隻一會兒的功夫,高飛便來到了六嫂家的門口,擡起手便在門上使勁的敲打着。
此時六嫂家裡一片漆黑,忙碌了一天的六嫂一家早已經躺下休息了,突然聽到一陣“咚咚咚”的敲門聲,六嫂的家裡便亮起了燈,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披着外套便從房門裡走了出來,睜大眼睛朝院門外面看,卻什麼也沒有看見。
于是,他便沖外面喊道:“誰在敲門啊?
”
聲音是男性的,應該是賈六,高飛便沖裡面喊道:“六伯,是我!
”
這人确實是賈六,他聽到有人回應,還喊他六伯,但是卻聽不出這聲音是誰的,而且這黑燈瞎火的,他也不敢貿然出去察看,便再問道:“你是誰啊?
”
“我是你隔壁鄰居芸娘的兒子羽兒啊。
”高飛自報家門道。
“原來是你小子啊,我還以為是誰呢!
”賈六放下了心中的戒備,朝院門口走了過去,透過院門的縫隙,可以隐約看見門外的雪地上确實站着一個個頭不高的小孩。
“吱呀”一聲,賈六打開了院門,蹲下身子一看,還真是芸娘的兒子羽兒。
隻是,看到羽兒時,他有些疑惑,急忙問道:“這深更半夜的,你不睡覺,跑到我這裡來幹什麼?
你娘呢?
”
高飛“噗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嚎啕大哭了起來。
賈六見狀,急忙将高飛扶了起來,忙問道:“孩子,你這是幹什麼啊,怎麼突然給我跪下了?
”
高飛抽泣的說道:“六伯,我娘突然間生病了,病的很嚴重,可我沒錢去請醫生……”
賈六聽高飛這麼一說,便知道了高飛的來意,是來找他借錢來了。
他皺起了眉頭,對高飛說道:“孩子,你沒錢給你娘看病,你六伯我也是窮鬼一個,你來找我借錢可算是找錯人了……”
高飛搖了搖頭,說道:“六伯,我不是來找你借錢的……”
話剛說到一半,高飛便将藏在背後的那一碗精鹽給亮了出來,對賈六說道:“六伯,這是我舅舅昨天剛送過來的精鹽,大約有一斤,我想用這些精鹽來和六伯換點錢,然後拿着錢去給我娘看病……”
賈六愣住了,他和高芸娘做了五年的鄰居了,可以說,他是看着高芸娘的兒子一天天長大的,這個沒爹的野孩子從小就傻不拉唧的,站在那裡也是呆頭呆腦的,像個榆木疙瘩,平常就連說話都說不清楚,怎麼今天像是換了個人似的,說話十分流利不說,這頭腦也十分清楚,竟然知道拿着鹽來換錢了。
賈六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下站在他面前的這個野孩子,可無論怎麼看,都和以前沒有什麼區别。
也許,是這個野孩子救母心切,一下子開竅了。
他的目光開始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高飛手裡捧着的那碗鹽上,沒有火光,那碗鹽在黑夜裡格外顯眼,竟然跟地上白色的積雪差不多。
白天六嫂借鹽回來,賈六就盯着六嫂借來的鹽看了又看,這種精鹽整個烏江縣都不一定有的賣,富貴人家要想買的話,都必須到京城一帶去買。
正所謂物以稀為貴,賈六看到高飛手裡端着的這些鹽,雖然隻有一斤左右,但如果自己拿到縣城去賣的話,說不定會惹起富貴人家的瘋搶,可以賣個高價錢也說不定。
“六伯我雖然也是個窮鬼,但是平時省吃儉用還是能攢下了幾個錢,不過呢,我攢下的錢也不怎麼多……”賈六說到這裡,便突然停住了,想了片刻,便抱着膀子開始打量着高飛手裡的精鹽,問道,“你這個鹽,想換多少錢?
”
高飛也不是個傻子,他縱橫商場那麼多年,賈六的這點花花腸子他還是看的清楚的。
這精鹽在烏江縣是有價無市,雖然京城一帶售賣的精鹽大約有三十個大錢,但在烏江縣卻沒有賣的。
一旦精鹽在烏江縣的地面上開始售賣,說不定會引起不小需求,價錢也會随之而漲。
這也是高飛希望達到的一種目的,到時候他就可以制造更多的精鹽,然後售賣,賺更多的錢。
隻不過,現在在賈六這裡,高飛卻一定要裝成糊塗蛋才行,既不能要的太多,也不能太少。
于是,他想了想,這才開口說道:“六伯,我也不知道這鹽能換多少錢,你就看着給吧!
”
賈六登時心花怒放,心裡别提有多高興了,但是臉上卻面無表情的,他在心裡盤算了一陣子後,這才清了清嗓子,對高飛說道:“這鹽是非常尋常的東西,也值不了幾個錢,我也是看你急需錢給你娘看病,這才買你的鹽的。
這樣吧,我就給你十個小錢怎麼樣?
”
“十個小錢?
這是多少錢?
一個大錢又能值幾個小錢?
”高飛犯了迷糊,他對這個時代的币制根本不了解,怎麼知道這大錢和小錢之間的換算啊。
賈六見高飛皺着眉頭,一直沒說話,他臉上的肌肉微微抽動了兩下,心中暗道:“這小野種難道知道一個大錢值多少小錢,嫌少不成?
”
高飛瞥了賈六一眼,見賈六的表情已經顯現出一些不自在,他也不說話,而是伸出雙手,一個一個的掰着手指頭。
片刻之後,高飛這才說道:“六伯,能不能再多點,這可是精鹽呢!
”
賈六的臉上登時感到一陣火辣辣的,這小野種居然還知道他拿的這是精鹽,而且“精鹽”這兩個字說的還特别的重,似乎是在有意的進行提醒一樣。
“那……那你說,你想換多少錢?
”賈六也不想麻煩了,直接問道。
高飛嘟囔着嘴,緩緩的說道:“我聽我娘說,咱們這裡的粗鹽賣十三個大錢一斤,我拿着的這是精鹽,怎麼着也應該比粗鹽貴吧?
可是這精鹽到底賣多少錢,我卻沒有聽我娘說過。
六伯,不如這樣吧,我把這一斤精鹽賣給你,你給我十五個大錢怎麼樣?
”
賈六在心裡面暗暗不爽道:“娘的!
以後誰再說這小野種傻不拉唧的,老子非抽他幾個大嘴巴子不可!
就沖這小野種這讨價還價的伎倆,還有這小小的年紀,非但不傻,反而可以用聰明來形容。
”
俄而,賈六的心情又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暗暗喜道:“不過!
這小野種再怎麼聰明,也還是沒有我聰明,精鹽隻要我十五個大錢,我拿去縣城轉手一賣,最少再賺十五個大錢回來!
”
高飛見賈六一言不發的站在那裡,似乎若有所思,他等不了那麼許久了,這外面天寒地凍的,他還冷着呢,沒工夫站在這裡和賈六這麼耗着。
于是,高飛便急忙問道:“六伯,這精鹽你到底要不要啊,你要是不要的話,我就拿去賣給别人了。
”
“要啊!
沒說不要啊!
”賈六急忙将高飛手裡端着的一整碗精鹽給奪了過去,然後轉身便朝屋裡面走,邊走邊說道,“你在這裡等着,我這就給你拿錢去!
”
高飛望着賈六遠去的背影,嘴角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他的目的達成了。
賈六進屋之後,很快便出來了,手裡面還是拿着那個陶碗,不同的是,陶碗裡面裝的不再是精鹽了,而換成了錢,十五個大錢在裡面放着,走起路來還時不時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音來。
“這裡面是十五個大錢,你數數!
”賈六将陶碗遞給了高飛。
高飛端着碗,看着碗裡的錢,他也不知道這是大錢還是小錢。
于是,他先拿出一個大錢來,在手裡做出掂量掂量的樣子,然後眼睛卻瞥向了賈六,時刻注意這老小子的表情,怕自己被騙了。
賈六看到高飛如此動作,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他本來想用十五個小錢來冒充大錢的,但一想起高飛今晚異于平常的表現和舉動,便隻好作罷,真的拿出十五個大錢放在了裡面。
此時此刻,他不由得暗自慶幸自己做出了一個明智之舉,同時也不得不佩服這個小野種的聰明。
“不用掂量了,是大錢,貨真價實的,你六伯還能騙你不成?
”賈六在一旁說道。
高飛笑了笑,這才将碗裡的錢仔細的數了數,剛好夠十五個,這才向賈六說了一聲“謝謝六伯”,然後轉身便離開了。
賈六望着高飛離去的背影,不禁暗道:“這小野種怎麼一下子變聰明了這麼多,一點都不像是五歲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