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泰不是李景隆的老丈人,也就不似黃子澄那般緊密附合李景隆的思路。
是以,他推薦李景隆倒是有他自己的想法。
一則削朱棣的策略是李景隆提出,且又有先知之能,由他去平叛便是解鈴還需系鈴人的道理。
二則齊泰知道耿炳文其人,守城堪稱強,而攻掠卻乏力,确實不算平亂的合适人選。
聞得朱允炆相問,齊泰清咳一聲,準備将想法托出,卻見李景隆躬身長揖,說道:“陛下,臣有話說。
”
朱允炆見李景隆作揖不起、并無下文,心中了然,笑道:“黃先生、齊尚書,你們先行退下,我與景隆說說話。
”
待黃、齊二人告退,朱允炆笑眯眯地說道:“景隆,你想說什麼?
齊尚書可是推薦了你啊。
”
李景隆正色道:“此番不宜由我領兵平叛。
”
朱允炆道:“為何?
”
李景隆遲疑半晌,說道:“因為第五安。
”
朱允炆怔了怔,道:“就是會仙語的那個義士?
黃先生的遠侄?
”
…………
六百年望台。
李景隆略顯蕭索,也顯得有些疲憊。
畢竟,皇上不再是皇上以後,他忽悠起來難免會感覺底氣有些不足。
所幸事情順利,最後到底還是将皇上給忽悠了。
忽悠的結果,仍然是由耿炳文領兵平亂。
但李景隆不能忽悠自己,必須要細細地想一想,眼前所面對的這個與曆史記載已經有些不一樣的靖難之役,是否還能按照原來的計劃進行下去。
計劃很宏大,應該也很精彩。
既然是計劃,那必須有一定的時間設定。
簡單地說,就是在所有人都感覺命懸一線的時候、無限絕望的時候,他再挺身而出、力挽狂瀾。
那時,他便是救世主。
哪個救世主會一開始就跳出來呢?
這便是他一直借仙夢推脫、避免過早領兵的原因之一;另外一個原因則是他需要時間來完善計劃。
李景隆的計劃是由兩個既有關又獨立的部分組成,自記得後世之事後便開始了這個計劃的實施,而依托的則是後世曆史的相關記載。
先說第一部分計劃。
曆史上的朱棣能夠成功奪取天下,有着兩個必要并且顯得僥幸的因素。
一是他采取了繞開濟南,千裡奔襲直取京師的策略;如果他繼續與濟南盛庸、鐵铉等人糾纏,那麼還真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打到京師去。
二是京師金川門守将降了他;若非如此,那什麼時候打下京師,或者打不打得下京師都是未知數。
所以,後世史學家對朱棣此舉多有貶議,認為其太過冒險。
若是京師方面堅守待援,他的結局必然是被合圍殲滅。
而這一切,則更說明了金川門降将的重要。
史上記載,開金川門降朱棣的正是李景隆。
所以,李景隆制定計劃時非常有信心,堅定地認為這部分計劃一定能夠成功。
因為他知道自己這個李景隆,并非史書上記載的那個草包将軍李景隆,而是穿越者李九江。
在實施第一部分計劃的同時,李景隆便已經開始為第二部分計劃作準備。
諸如放下身段到龍套這種從五品的員外郎宅中探望閑談、主動與徐輝祖等人交好,甚至通過朱允炆與黃子澄建立起翁婿關系等等。
同樣是按照計劃,他要在靖難之役開始後,加大力度與地方武将建立情誼。
在情誼的基礎上,讓他們做到令行禁止。
如果這一切順利,朱棣必然喪命于金川門前。
同時,在叛軍攻打京師時,皇上肯定會不幸駕崩。
其後,他這個擊斃反賊棣的功臣和萬衆矚目的救世主,當然便是年幼太子的輔佐人選。
至于年幼的太子能不能登大位,或者說會不會突然染疾之類的,那個可以到時視具體情形再行決定。
這個計劃的第二部分難度大些,但李景隆仍然有信心,因為靖難之役要打到建文四年,他有足夠的時間來做這一切。
但眼前的情形卻應證了一句老話,計劃總趕不上變化。
而這個本不應該出現的變化,不出意外的話則是由于另一人的參與引起。
變化會不會對計劃的實施造成影響,李景隆此時并不能完全确定。
之所以讓耿炳文率兵平叛,目的便是讓判斷得到證實。
如果朱棣還是在中秋之夜采取偷襲,如果朱棣還是在滹沱河大敗耿炳文,如果朱棣還是圍攻真定城三日不克便回師北平,那麼第一部分計劃便可繼續實施。
否則,計劃便要調整。
對于整個計劃,李景隆當然認為第二部分計劃更為重要。
所以他暗自決定,如果真定之戰沒有按照曆史記載的那樣發展,自己便親自北上領兵,提前打敗朱棣。
那樣或許不如原先計劃那般穩當,甚至會将實現第二部分計劃的時間拖後,但大勢應該不會有錯。
正因為如此,這種可以算作最後底線的大勢,李景隆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再予以改變。
所以他要消除一切風險,哪怕是潛在的風險。
臉上的蕭索和疲憊瞬時不再,他喚來易十三,微微笑道:“十三,你還記得我以前曾問你的那個問題嗎?
如果這世上隻剩下你和另外一個人,你會不會殺了他?
”
易十三白衣飄飄,豐采神俊,笑道:“不會。
有個說話解悶的人總是好的。
”
李景隆似笑非笑,道:“如果他不但不能讓你解悶,還時時惡心你,又當如何?
”
易十三微微一頓,然後很堅定地說道:“那便如同蒼蠅,當然要一巴掌拍死。
”
李景隆沉默不語,半晌忽地看向易十三,道:“你能不能殺了第五安?
”
易十三顯得并不意外,隻是有些遲疑,道:“我與他交過兩次手,身手應當在伯仲之間。
”
李景隆虛眼問道:“你們武林中哪些人可以殺了他?
”
易十三想也未想,道:“山水荒上官虩、龍門派錯然道長、萬山門黃裳,還有我師父習坎,以及他師父第五元貞,這是天下五行,殺死他都和拍死一隻蒼蠅沒區别。
”
李景隆挑挑眉,說道:“他師父自然不提,其他人誰可能出手?
你師父?
”
易十三搖搖頭,道:“天下五行雖然性情不一,關系也不一,但若沒有特别之事,都不會對其他任何人的晚輩下狠手。
”
“關系不一?
”李景隆微微搖頭,道:“你且說詳細一些。
”
易十三道:“錯然道長向來置身世外,與其他四人既沒沖突也談不上交情。
黃裳比較念舊,與上官虩交往多一些,不過也算不上親密。
而論親密呢,上官虩倒是對第五元貞鐘情,可惜是落花有情、流水無意。
”
李景隆起身踱步,說道:“你師父呢?
”
易十三想了想,道:“說實話,我看不明白我師父。
不過我的感覺是他比較謹慎,若是請他出手殺了第五安,應該沒有這種可能。
”
李景隆緩緩踱着步,道:“關外易十三,蜀中第五安。
除了天下五行,你們便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
”
易十三沉默片刻,道:“我師父說過,這句話是說我和他是我們這一代人當中最有潛力的。
若論真實戰力,像少林、武當等諸多大派,亦有不少武功高強者。
另有上古天真這等隐宗,其中也是藏龍卧虎。
隻是,我對這些門派了解不多,難以說明。
”
李景隆面露恍然,笑道:“不了解的便不提,你再說說上官虩,她與第五元貞之事算不算是特别之事……”忽地停下身來,看着易十三笑道:“十三,你臉怎麼紅了?
”
易十三有些赧然,笑道:“讓隆哥見笑,我與上官虩倒有些淵源。
家師本欲讓我與上官虩的徒兒靜女成親,上官虩已是同意,不想靜女竟然私自離去……卻是和第五安糾纏不清。
”
李景隆皺眉道:“怎麼到處都有這隻蒼蠅?
”又睜大了眼睛,半晌道:“好事啊,上官虩八成會因此事牽怒于第五安!
”
易十三點頭道:“上官虩剛烈跋扈,必然會這麼做。
但她再如何牽怒,也不至于要了第五安的小命,這仍是必然之事。
”
李景隆無語,半晌說道:“這麼說來,我還拍不死這隻惡心的蒼蠅?
”
易十三想了想,道:“直接殺他比較難,但想想法子,還是行的。
我上次在荊州與他相遇,見其對靜女甚是上心……”
李景隆道:“這又如何?
”
易十三微微一笑,道:“男人一旦對女人上了心,便有了弱點。
”
李景隆沒有說話,側過身去,虛起眼睛看向望台外的花院。
易十三看着李景隆,欲言又止,暗道:“難道他不恥于這種辦法?
應該不會啊,他可是幹大事的人。
”
正自揣測,聽到李景隆說道:“上官虩不會要了第五安小命,但讓他吃些苦頭總是會的吧?
”
易十三道:“是的。
”
李景隆道:“若是他受了傷,你便能拍死他?
”
易十三道:“是的。
”
李景隆轉過身來看着易十三,語重心長地說道:“十三,做人不能太無恥啊,尤其是挾持女人這種事。
再說,我們哪有時間和精力去陪一隻蒼蠅玩啊?
我想,你知道應該怎麼做吧?
”
易十三微微一怔,随即暗自贊道:“果然是成大事者,好生無恥!
”口中說道:“隆哥放心,我馬上啟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