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明制,親王府東西闊一百五十丈二寸二分,南北長一百九十七丈二寸五分。
王城四門,東曰體仁,西曰遵義,南曰端禮,北曰廣智。
《明史》卷六十八記載:親王府制……凡為宮殿室屋八百間有奇。
無論從面積還是室屋數量上看,親王府本身就是一座城,俨然就是京師皇城的縮影。
燕王府直接依托前元大内而建,則更為雄偉宏大。
但此時的燕王府則應該叫做忙碌的城,因為府内所有人都在忙碌。
除了延春苑。
靜女、徐妙錦、想得美、易囝囝四名女子在花樹假山間遊嬉——或許最初可以叫切磋,但因為想得美和易囝囝的灑脫或者沉淪,便讓切磋劍法變成了真正的遊嬉。
其實想得美也不願意這樣,但她師父黃裳一心教授她萬山門絕學萬山一抔,倒沒多少時間練習宗門其他功法,導緻她在劍法一道上與靜女、徐妙錦相差太遠。
易囝囝的劍法似乎隻針對瓜果,削皮開瓤甚是精妙,但與靜女、徐妙錦二人過招,則三招必敗。
這二人灑脫或沉淪地丢了手中長劍,改用雙手去咯吱另二人的癢癢,頓時成功地成為勝利一方。
終于累了,四女輕拭細汗,笑嘻嘻地坐進涼亭歇息。
想得美看看靜女,又看看徐妙錦,心中隐隐有些羨慕。
在她心中,靜女生得好看,像朵花一樣;徐妙錦從容淡定,像一朵雲。
而自己……像一根草吧。
想着回倭國但前途未蔔的父親,她心裡有些黯然;想着不知去向的師父,她隐隐有些擔心;想着……似乎不該想的第公子,她覺得自己就是一棵草。
一棵沒有依靠的小草。
易囝囝用精妙的劍法在葡萄上劃出兩道口,既割透了皮,又沒傷着肉,然後得意洋洋地遞了過來:“美姐姐,你又在出神啊?
到底想什麼呢?
想得美嗎?
嘻嘻!
”
想得美接過葡萄,佯嗔道:“你再亂講,我就把你半夜磨牙的事告訴你二師兄。
”
易囝囝瞪大了眼睛:“那還不如一劍把我殺了算了。
”
徐妙錦抿然一笑:“睡覺愛翻白眼的事也可以說一說。
”
易囝囝張大了嘴巴,把腦袋緩緩轉向靜女:“大嫂,你也不幫幫我?
好歹我們是……”
靜女氣息尚未調勻,臉上本有抹淡淡的紅暈,一聽着這話,臉上那抹紅暈立即擴散開去,狠狠說道:“美姐姐,你記得給二師兄說一聲,她睡覺不僅愛翻白眼,還愛打呼噜。
”
易囝囝尖叫一聲,霍地跳了起來:“你們诽謗我,我要告訴……大師兄!
”
三女齊聲道:“關大師兄什麼事?
”又像同時想到了什麼,便一起笑起來,一時間花枝亂顫、笙簧齊樂。
易囝囝像是抓到了三人重要的把柄,明目張膽地威脅:“你們再欺負我,我就告訴大師兄,說你們在背後笑話他。
”話未說完自己也笑了起來,道:“第五班主的耳朵一定很燙。
”
…………
第五安不僅耳朵燙,整個臉都燙,因為他覺得朱高煦這種複雜的笑不僅僅是苦笑,而且是十分痛苦的苦笑。
朱高煦辦事效率很高,在城管軍成立的第三天便将戰馬、甲裙、兵器以及一大堆花裡胡哨的豹旗、虎旗、二十八星宿旗送了過來。
不知道是無意還是有意,朱高煦送來的全是清一色的普通軍卒穿的甲裙。
但作為非正規軍成立者、領頭人,第五安并不在意,反而覺得革命隊伍就應該沒有階級、階層的分别。
但是,朱高煦還送來一杆大旆,赤底虎紋,繡有大大的城管兩字,這就有些過了。
畢竟隻有三十多人,何至于這麼豪華顯眼的将旗?
但衆豪傑毫不在意,個個意氣風發地換上甲裙,跨上戰馬……因為送來的各類軍旗實在有些多,便每人背上插上一面三角小旗,也不問用途,然後便雄赳赳地出了營、進了北平城。
過了三個時辰,衆豪傑才意猶未盡地回到營地,但關于衆豪傑的消息卻早在一個時辰前便傳了回來。
據北平城百姓傳,燕王為了打倒京師的奸人,不知從哪裡請來了戲班助陣。
戲班名城管,裡面的人個個有真功夫,一口氣翻數十個筋鬥、一掌劈斷青石條等等,全都不在話下。
這條消息像傍晚的涼風,吹遍了北平城,第五安當然也有所聽聞。
看着一衆豪傑在其他軍卒哄笑聲、喝彩聲中翩然回營,第五安覺得有問題,而且是大問題。
但這個問題還沒有想明白,小師弟道衍便來了,叙叨了良久,才委婉地提到燕王對城管軍很重視,但是一定要低調,避免讓其他兄弟部隊太過羨慕。
此後兩日,第五安一到營地就覺得很别扭,回到燕王府也直接躲在屋内,生怕别人說他高調。
然後,他就一次又一次地給易囝囝為首的四女反複解釋,自己确實不是戲班班主。
今日酉時是朱高煦安排的練騎射的時間。
衆豪傑刀槍耍得不錯,但弓箭少有接觸。
聽說要練騎射,立即盛裝打扮,然後跨上戰馬一窩蜂地揚長而去。
第五安歎口氣,将滿地的旗杆、平服衣衫收拾,才匆匆趕來靶場。
卻見朱高煦負着雙手發怔,等與自己目光相接後,便露出了這種複雜的笑容。
第五安覺得朱高煦的笑很痛苦,覺得自己臉上很燙,但還是要把話說出來:“煦兄,這些武林朋友生性豪爽、不拘小節,但戰鬥力還是很強的……”
朱高煦歎口氣,道:“不管他們身手如何,若是沒有紀律,那湊在一起便是烏合之衆啊。
”
第五安并不認同這個評價,但也不能否定朱高煦說的這個事實基礎,暗道:“革命隊伍不分階級階層,但确實應該有紀律!
”于是認真地說道:“士别三日當刮目相看,過幾天一定會讓你看到耳目一新的城管軍。
”
朱高煦點着頭、倒嘶着氣,默默地轉身離去。
第五安看向靶場,見飛揚的塵土中小旗飄飄,衆豪傑縱馬馳騁,甚是灑脫;射出的箭矢更是灑脫,嗖嗖點點,在夕陽的光輝裡像是一隻隻遠去的燕。
一名軍卒走了過來,低聲道:“第五公子,弓弦已經斷了十幾根了,要不要改天再練?
”
第五安點點頭,内氣運行,将聲音遠遠送出:“城管軍集結!
”
一股飛揚翻滾的塵煙由遠而近,衆豪傑呼嘯而來,個個滿面喜色:
“原來騎射就是這麼回事啊,挺簡單嘛。
”
“簡單個屁,就沒見你射中一次靶……”
“胡說!
不是看你們比誰射得遠嗎?
我壓根就沒對着靶射!
”
“這是幾石的弓啊?
和小孩玩的差不多……”
古醉正與鄭沙、惠笑講解弓箭結構,見第五安面色陰沉,便問道:“第五兄弟,可是身體不适?
”
第五安将古醉拉至一旁,道:“古大哥,剛才高陽郡王說了,軍中首先要有紀律……”
古醉道:“該呀!
”不待第五安說話,又搖頭道:“可咱們是武林同道,又不像衛所軍那樣分着軍職大小,怎麼講紀律……”
第五安遲疑道:“要不咱們也弄個千戶百戶什麼的?
”
古醉皺眉道:“算上你我,總共三十八人,連總旗也算不上,哪裡有百戶千戶之職。
”
第五安道:“軍職不過是個名頭,我想要的是軍紀,至少讓大家明白自己應該聽誰的,别什麼事都一窩蜂啊。
”
古醉點點頭,道:“那就分總旗和小旗兩級?
”
第五安搖頭,道:“軍、師、旅、團……四級。
”卻是突然記起明朝曆史上大名鼎鼎的五軍營、神機營、三千營,眼前這個三十八人的城管軍便把那麼大的“營”給奪了,似乎不太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