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山脈石奇崖險、處處風景,從壺瓶山到天門山,第五安三人竟用去近二十餘日。
如此慢的行程當然是由于張迪玩心大起、每每留連,但她的理由卻是李長然有傷在身不能趕急路。
李長然的傷勢本已痊愈,見張迪興緻這般高漲,便由着她的意思說自己外傷見好,但内傷尤重。
對于張、李二人的表現,第五安竟無言以對,但想着有情人終成眷屬的事,便不忍戳穿李長然的假話。
甚至,他為了配合李長然的假話,便再沒有提出先行一步,而是調整心态,一路賞景。
隻是偶爾會想着,若是靜女知道自己這樣為男女情而費心思,是會驚得瞪圓了雙眼,還是會開心地跳起來?
一路想、一路行。
李長然感受到了第五安的良苦用心,自是暗自感激。
這日途中歇息,他指着南邊說道:“此處已是嶽州府灃州境内,過了前方鬼谷崖,再向東南三十裡,便是南盟的天門派。
”又笑道:“第五兄,到了天門派後,你若還是急着趕路,我卻是再不忍心留你。
”
第五安暗道一聲謝天謝地,微笑道:“不急不急。
”
李長然沖第五安眨眨眼,道:“第五兄不用和我這般見外。
”
第五安微微一怔,随即會意道:“如此也好。
”
張迪連連搖頭,道:“不好不好,你要是走了,我們再遇着那個易十三怎麼辦?
”
李長然道:“小迪放心,天門派弟子三百有餘,更有獨門秘法天門氹,何懼他區區一個易十三?
”
第五安挑眉道:“天門氹?
我竟未聽說過。
”
張迪也道:“對啊,什麼是天門氹?
”
李長然嘴角含笑,清咳數聲,道:“所謂天門氹,實則是一個劍陣。
相傳是天門派開宗祖師觀鬼谷子守天門石像時所悟,凡被天門氹困住,縱然是神仙也脫不得身。
”
張迪瞪眼道:“吹牛吧?
”
第五安經過二十餘日的接觸,也知道張迪的性格,竟是什麼話都敢說,什麼人都敢怼……
其實除開那次遇着月旨門等人外,這一路行來就他們三個人,自己說話的時候不多,被怼的其實就隻有李長然一人而已。
此時見李長然本有一番顯擺之意,卻又被張迪一句話怼得沒了聲,便沒忍住,嘴唇間發出撲哧一聲輕響。
李長然面有尴尬,半晌說道:“神仙嘛或許略有誇張,但南盟一百零八門派卻公認,這是一個極難破解的劍陣。
”
張迪絲毫不察李長然的尴尬,卻是聞言便看向了第五安,笑道:“喂,第五安,這樣的劍陣你能破嗎?
”
第五安實話實說,道:“我沒有見識過它的厲害,當然也就不知道破與不破。
不過,既然是一百零八門派公認的厲害,想來我也是不能破的。
”
張迪哦了一聲,又看向李長然,道:“然哥哥,你師父是南盟盟主,那他能破嗎?
”
李長然正色道:“不說我師父是盟主,就憑天門派與我龍門派素來交好,他們也不會用此陣來困我師父的。
”
張迪面露失望,道:“那就是說他也沒破過了?
”忽喜滋滋地說道:“若是我大師兄在,一定能破!
”
李長然心中一動,暗道:“上古天真确實神秘,她這樣的内力就能以奇招卸去易十三數道劍氣,他大師兄自然更有實力……卻不知道會不會來參加南盟大會?
”
想着此次到上古天真隻見着了一個十六師兄,李長然有心多打探一些;正想着如何措辭相問,卻聽到救命之聲遠遠傳來。
張迪霍地起身,道:“是個女子的聲音!
嗯,定是遇着了壞人,快去救她!
”說罷順着聲音方向掠去。
李長然擔心張迪,便顧不得什麼自己有内傷之說,内氣強行、飄然而動,緊跟張迪而去。
第五安卻是最後動身,當然不是他救人之心不夠迫切,而是有些疑慮。
他應當比張、李二人聽得更為清楚,那聲音雖是喊着救命,但似乎并沒透着危急驚恐之情。
但此時不容他多想,見張、李二人已掠走,也隻好尾随跟上。
三人在石山窄徑間掠出數百步,終于見着前方有一婦人被兩名男子拖拽,而救命之聲正是那名婦人發出。
“果然有壞人!
”
張迪杏眉倒堅、怒不可遏,提劍喝道:“壞人,放開那個小姐姐!
”邊說邊就沖了過去。
李長然想着無論如何不能讓張迪沖在最前面,于是提足内力,幾個騰躍趕在了張迪身前。
第五安又在最後,同時心中更是疑慮。
婦人之聲能夠清楚地傳到數百步開外,或許可以說是山間幽靜之故,但兩名男子非但沒有制服婦人,反而任由其長時呼救,卻就頗不符合常理。
再擡眼一瞟,第五安心中不由得一沉。
他們與前方婦人之間尚有百餘步距離,中間僅是一條羊腸小道;小道右側是數十丈高的垂直石壁,左側是數十丈見方的石坑,其中石柱林立;而石坑之外則是無邊懸崖,不知深幾許。
活生生一個陷阱!
張、李二人已掠出三十餘步,眼見阻止已是不及,第五安隻得輕嘯一聲,身形如金雕般飛出,眨眼後已追至二人身後。
正在這時,前方婦人和兩名男子突然分開、同時俯身,瞬時又直起身來,手中竟多出三張弓來,緊接着三枝箭羽便向着第五安三人嗖嗖射來。
李長然不妨此變故,心中微驚,但三支箭羽對他來說卻沒有多大威脅;腳下略緩,手中長劍飛舞,将來箭一一格開。
張迪卻就大吃一驚,猛地停下身來,叫道:“小姐姐,我是來救你的,你怎麼還……”
話未說完,頭頂便傳來呼嘯之聲,她擡眼一瞟,頓時驚得花容失色。
原來呼嘯之聲竟是一片從上而下的落石發出,落石範圍數十步,将其三人籠罩其中。
落石大小不一,或如盆、如或碾,但從數十丈高處疾速墜下,哪塊又沒數百斤之勢?
第五安眼色如湖,身形卻快如閃電。
他探身抓住張迪手臂,腳尖急點,縱身躍入石坑之中,同時叫道:“李兄下來!
”
李長然亦是察覺不對,聽到第五安叫聲後不再顧及又射來的箭羽,側身掠入石坑。
三人剛剛閃身到近處一根石柱後,落石便紛紛墜地。
武陵山中真是鬼斧神工,便如此處石坑内的上百石柱,寬不過三尺餘,卻有四、五丈高,如一片高聳的石筍。
無數塊落石砸在地上,濺起一片石屑、塵煙,又如無數顆铳炮一樣彈進石坑,砸在石柱之上。
第五安三人尚不及說話,便感覺腳下一顫、眼前一暗,竟是身前石柱傾斜倒下;不僅是身前石柱倒下,眼角瞟着的石柱亦紛紛傾斜……
像是骨牌倒塌的場面,石坑中上百根石柱仿佛突然失去了根基,轟然倒下;石壁上落下的石塊持續彈來,不多時便堆積在石柱之上……
先前的石坑變成了一座石墳。
半晌,落石聲止,塵煙依舊。
數十丈高的石壁上緩緩出現數十人影;中間十數人,正是被第五安打過耳光的那行月旨門弟子。
站在最前面的男子,便是那名最先被第五安掌掴的男子,他俯首看着如下面滾滾塵煙和隐現的石墳,嘴角揚起了笑意,緩緩說道:“蜀中第五安,也不過如此。
”
身後一男子上前,笑道:“梁師兄,要不要再派人去看看?
師父可說了,要麼不出手,要麼出手就不要留後患。
”
這名被稱為梁師兄的男子,正是月旨門四弟子梁神,聞言之後搖頭道:“肖小,如果你能多一些自信,那我們月旨門弟子中就不是四大金剛,而是五大天王。
”
名為肖小的男子笑道:“梁師兄說得是,你和遲師兄、梅師兄、王師兄親自布的局,當然沒有任何問題。
我隻是擔心……”
梁神輕笑一聲,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下面那兩人一個是錯然道長的大弟子,一個是第五元貞的大弟子,都是天下五行的徒兒啊,就這樣被石頭砸死了,那兩個老家夥一定會氣得想殺人。
”
肖小唯諾讪笑。
梁神搖搖頭,半晌道:“天下五行又如何?
若論武功,師父他老人家不輸于五行中任何一人!
況且,水雲間習宗主也是天下五行,有他罩着,你還擔心什麼?
”
肖小遲疑道:“習宗主卻也說過,若是可能,便留着第五安的性命。
”
梁神冷哼一聲,道:“他想為他弟子鏟除競争對手,從而一舉奪得南盟盟主。
既然如此,又怎麼會想着留下第五安性命?
多半是說給師父聽的,真是虛僞!
”
肖小想了想,道:“梁師兄,習宗主為了幫他弟子奪盟主,這樣做倒也可以理解,可師父為什麼會同意幫他?
我們和大澤派可是不會參加南盟大會的,這樣做又有什麼好處?
”
梁神正想喝斥,其身後再冒出一名師弟,道:“梁師兄,南邊發現天門派弟子,正往這邊走來。
”
梁神皺眉道:“有多少人?
”
來人道:“數十人吧,距離太遠,沒數得過來。
”
梁神點點頭,說道:“倒不是怕他們,隻是此事宜隐密,實在沒必要與他們照面。
通傳下去,所有人立即從東面撤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