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不能這樣做!
”
林聰擠過幾個百姓,跑到林奇正面前。
眼淚在他眼眶裡亂流,鼻涕也呼之欲出。
陳百川不明白父子倆演哪出戲,隻好默默愣着當個觀衆。
隻見林聰用他毫不做作,跟外面那些妖豔賤貨不一樣的哭腔,悲痛的說道:“爹!
我林家自大衡立國以來,世世代代正直剛強,每一輩人都承載着先祖的榮光直着腰艱難前行!
林家人,可以失敗,但不可以求饒!
不可以屈服!
你怎麼能對一個異國人彎腰奉承?
你不能這樣做啊。
”
陳百川很想插嘴說一句,你前些天不僅求饒了,還尿褲子了。
隻是周圍百姓癡迷的眼神讓他不敢亂來。
看來林家這場戲還是很成功的,至少已經吸引到包括陳百川在内一屋子的觀衆。
“聰兒,為父也是不想的。
但林家的情況,你還不清楚嗎?
為父已經半個身子躺進棺材了,得了陛下的原諒也沒用了。
但你不一樣,你還年輕啊,為父要給你個将來。
為父,為父也是無奈之舉啊。
”淚水适當的從林奇正臉上嘩啦啦的流淌下來,他老淚縱橫的樣子看起來實在值得同情。
兩行辛酸,一腹愁腸。
林奇正前半生一路平坦,雖有作惡,惡報遲遲未來。
可惜造化弄人,當初他對不起陳千山,在四年前陳千山的兒子就來尋仇。
一人之下的權勢丢了,在滿朝上下的布局付諸東流,此生将活在羞辱的目光中。
此時眼淚,有幾分真,幾分假,林奇真也說不清楚。
林聰見自家老父憔悴痛哭的模樣,心底也是掙紮得很。
今日的事成功了,自己估計就能平步青雲,但父親就......想到王孫貴族過的舒暢日子,林聰一咬牙,決定把戲做到底。
他受夠被人辱罵的日子,他想念錦衣玉食,他想念自在逍遙,他的聲音帶上堅定:“父親,孩兒不需要。
人生于天地,立足這天地,不靠官位,不靠權勢,不靠他人目光,靠的是一顆想直腰的心。
林家沒落了,但隻要林家人堂堂正正,不屈不饒,林家就不算沒落。
孩兒要将來何用?
孩兒隻求把腰闆挺直!
”
林聰神色間的變化落在林奇正的眼裡,讓他心底出現失望。
如山父愛,即使失望,他也願意付出自己的所有。
至少,他的聰兒猶豫了,不是麼?
“聰兒,你還小,聽為父一句勸。
”
“父親,孩兒早就長大了。
”
“林聰!
我可教過你不聽父令!
”憤怒從林奇正嘴巴噴湧而出。
林聰裝出不忍的樣子,又堅定的點點頭。
他直挺挺的回複:“林家家規,也說了不能勾結異國之人,也說了林家子弟不可對人谄媚。
”
“你,你這個逆子!
”
“父親,孩兒隻是想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而已。
”
“今日你若是不聽我話,就給我滾出林家!
”
“我......”淚水和堅決一齊出現在林聰臉上,他跪在地上,“還請父親收回成命。
”
林奇正倒是不再落淚,收起可憐模樣,冷冷說道:“君子一言,驷馬難追。
你做個抉擇吧,要榮華富貴還是要離開林家去挺直你的腰闆?
”
林聰依然跪在地上,一臉不肯相信的望着林奇正。
百姓見了他這副摸樣,都為他大為揪心。
林聰突然磕起頭。
“這一拜,給母親,請她不要為孩兒擔心,”
再磕頭。
“這一拜,給家中親戚,告訴他們,孩兒辜負他們的期盼。
”
三磕頭,熱淚盈眶。
“這,這一拜,是給父親的,如山父愛,孩兒心間銘記。
”
假戲是要真做的,今日過後,林聰就真與林家沒有瓜葛。
“你這又是何苦!
”林奇正切切實實的蒼老了許多。
一甩長發,拔出三尺青鋒。
林聰狠狠隔斷一縷發絲,咬牙說道:“我林聰,從此與林家再無瓜葛,往日情誼猶如此發!
”
他日,我會回到林家的。
角落裡一個聲音恰好的冒出來。
“林公子詩會勇戰詩魔,雖落敗,也是勇氣可嘉。
今日為風骨二字,竟然做到了與親人訣别。
生來已有三十載,也唯獨這一次見到。
林公子可比前賢,壯哉!
”
一語落下,就有人響應的喊道:“壯哉!
壯哉!
”
看熱鬧的百姓喊了,圍觀的差役也喊了,在一旁被冷落了好久的方輝也喊了。
“壯哉!
壯哉!
”
“林公子壯哉!
”
“大衡文人楷模,大衡社稷之棟梁是也。
”
吵鬧中更加落寞。
林奇正知道計劃很成功的按正軌前進,甚至情況比預想的還要好。
不知何處來的疲憊,卻慢慢湧上心頭。
陳百川也明白了今日之事,一個失去希望的父親,拼盡一切想給兒子一個希望。
林家幾年來承受罵名,就讓林聰與林家斷絕關系;林聰在詩會上丢盡面子,就讓他在百姓面前塑造出正大光明的形象。
别人含辛茹苦隻為求給孩子一個未來,陳百川不會破壞他們的事。
盡管,他們的計劃中讓他當了反派。
但有一點想不通,方輝又是怎麼一回事?
他如果不在林家的謀劃中,那麼林奇正來的也太巧了。
如果方輝一事時林家的手筆,那麼方輝發揮的作用似乎少了點。
在場還有一人看穿了一切,就是一直冷冷的站在台上看這好戲上映的嚴德。
前幾天被一個少年郎吓得尿流的人,能有這等骨氣?
一衆百姓看着,嚴德也不敢下令驅逐他們,況且自己的手下都看得認真無比。
嚴德見陳百川平平靜靜,心底有些疑惑。
難道,陳百川什麼都不知道?
想試探一番的嚴德站到林聰身邊,呵斥對面的凄苦老頭:“林奇正,枉你多年為官,竟然一點傲骨都沒有。
泱泱大衡,怎就出了你這可笑之徒!
當年害人父親,今日卻向其子女求饒,可笑,可笑至極!
”
林奇正聽完嚴德的話,臉色倒沒有多大變化。
他以為,陳家早就把一切調查出來了。
而陳百川則愣住了,兄長要自己順帶查查當時黃慶華為何突然對父親下手,看來有線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