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菡終于走了,許诤親自帶着兩隊人馬過來接的她。
在許诤現身的那一刻,許清菡帶着狗迎了上去。
陳曦坐在大樹下,看着她與她的父親交談、看着她爬上了馬車、看着馬車緩緩開動。
直到馬車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直到最後她都沒有回頭看過他一眼,也沒有跟他打過一聲招呼。
一直目送着她離去的陳曦覺得,其實算起來,她是一個挺不錯的人。
不過緊接着想起她的“光輝往事”,他覺得這樣似乎有失偏頗,于是改成了“至少她對他還是不錯的”。
她對他确實是很不錯的,她被他挾持出來,她失去了那麼多東西,最終仍舊不計較了,懲罰或者叫報複隻是不跟他說話而已。
最後還幫了他很大一個忙,把并不存在的寶貝給攬到了她自己身上。
他與她有很多糾葛,現在看來,這大概隻能算是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夢醒了,便該散了。
不一會,孟一發出現在了他的身旁。
陳曦想了想,與孟一發交待了幾句後,便收拾起了自己的小包裹,踏上了回家的路。
包裹裡有一把剪刀,那是曾為她剪劉海用的,也不知道她回家發現這個近乎于惡作劇式的“禮物”後,到底是該哭呢還是該笑呢?
數十裡的路程還是挺遠的,所以他加快了步伐,一路向着官道走去。
王劍鋒應該還是會有一些暗梢留着的,不過陳曦并不擔心,因為此時他隻有一個人,而且根本就沒有人認識他,隻要走出這一片渺無人煙的地方,之後哪怕他大搖大擺的走過暗梢的身旁,也不會有什麼危險。
他算了算日期,最後很驚奇的發現,今天竟然剛剛好是第七天,這難道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雖然這個第七天實際上并沒有什麼用處,無非就是一個還錢的日期罷了。
若是對手要做些其他什麼,根本不會考慮什麼七天不七天的。
但這也算是一個強烈的暗示了。
對于欠的債,如今已經沒有問題,從張家三兄弟身上拿到的銀子以及李小小的一百五十貫,已經足夠還債。
接下來,王劍鋒會如何發難呢?
他一路都在盤算着這件事。
直到大概到了下午五點鐘左右的時候,他才走到了官道上。
走在鋪着石子的平整地面上,身邊是來來往往的人和車輛,間或會有奔馬哒哒着從身旁跑過。
人家有馬,他還有二十裡的路程,可卻隻能靠兩條腿。
将來有錢了,一定要買一匹馬,出門隻能靠腿的日子可算是受夠了,他暗暗下着決心。
可緊跟着又想到,自己竟然還不會騎馬,看來得先學會騎馬才行啊。
就這樣一路走着、有一着沒一着的想着,直到一輛驢車停在了他的面前。
驢車很熟悉,正是王老漢的驢車。
他恍然大悟,王老漢是用給人拉貨來維持生計的,這府城基本上每隔一兩天就要跑一次,看來今天的運氣不錯,正巧給碰上了。
在王老漢樂呵呵的招呼下,陳曦跳上了車坐,與王老漢并排坐在一起。
王老漢又揮起鞭子,驢車重又動了起來。
“二郎啊,這些日子你可去哪兒了?
一直沒有你的消息,你爹娘可急壞了,托着老漢我打聽呢,可府城這麼大,你跟個泥牛入海似的,我一個老頭子又人生地不熟,打聽了幾次也打聽不出來,最後隻能安慰你爹娘吉人自有天相了。
”
“總算是把你給盼回來了,你爹娘總算能安心啦。
”
陳曦咧着嘴笑了起來,笑得很開心。
王老漢的這番話已經說明了,家裡并沒有什麼事,這大概算是最好的消息了。
“王爺爺啊,我經曆了很多,就像做夢一樣,不過好在回來了。
對了,家裡沒發生什麼事吧?
”
王老漢抖了一下缰繩,接着陳曦的話道:“你不是與那些人家約了個七日之期麼?
今兒是最後一天,錢可準備好了?
”
陳曦點了點頭。
“那便好。
”王老漢似是想起了什麼,有些欲言又止的道:“倒是沒什麼大事,你家裡人都還安健,就是……就是……”
“就是前兩天,村子裡忽然出現了幾個面生的混混,也不知道是從哪裡過來的。
老是在你家周圍轉着,看面相都不是什麼和善人,你爹娘都吓得不怎麼敢出家門了。
”
陳曦輕輕嗯了一聲。
與先前他所料的沒有差别,王劍鋒先前隻顧着去圍追堵截自己與許清菡,加上他是号稱把寶貝送給知府家的,雖然王劍鋒肯定會懷疑他是真送還是假送,但陳家在河新村跑不了,顯然是他與許清菡更加重要。
所以王劍鋒并未分出本已捉襟見肘的人手去對付陳家,也沒有通知張碩去為難陳家,因為暫時沒有必要。
或者說,先留着陳家用來威脅他更合适。
在他殺了王恒遠後,這仇已經不共戴天。
那些混混的目的應該是要盯着陳家,不能讓陳家的人逃掉,以此來脅迫他回家。
除非他可以放棄家裡,否則他是必須要回去的。
接下來王劍鋒會怎麼做?
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王劍鋒會遭到知府的猛烈打擊是肯定的,但作為應奉局的一條狗,對付一個小小的陳家仍綽綽有餘,而且還有一個張家做為打手。
他許久未說話,王老漢便知道那些混混肯定代表着什麼,雖然王老漢不知道陳家究竟面臨着怎樣的風險,但他知道,這裡的水很深、很渾。
所以他擔憂的看了一眼陳曦。
“二郎啊,若事不可為,為何不去報官呢?
”
報官?
陳曦啞然失笑,無憑無據的誰理你?
而且這官府向着誰還不一定呢。
“王爺爺不用擔心,我先前說過,我能把陳家撐起來,不管什麼樣的難關,無非是兵來将檔、水來土淹罷了。
您看那李小小與王進,不也是被我收拾的服服帖帖了麼?
”
王老漢點了點頭。
又道:“還有一事,我想着或許是我想多了,但覺着總是應該要告訴你,免得萬一有什麼變故,打你個措手不及,畢竟你家如今全靠你了。
”
“你走後沒兩天,村子裡以及附近的村子都有些風言風語,說你不是從前的陳二郎了,說是從前的陳二郎已經被孤魂野鬼占了身子。
這等鬼神之說雖然是無稽之談,但若是有人拿來做文章,你也不得不防啊。
”
陳曦深吸了一口氣,向着身旁的老漢道了聲謝。
當初他何嘗不知道要慢慢轉變,否則難免會讓人看出端倪?
可是根本就沒有給他時間啊。
他醒來後不過四五天人家就發動了,不使出渾身解數如何将這個家撐起來?
這等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關于那西遊記并不重要,最開始他就自承是一個叫吳承恩的人寫的,隻不過機緣巧合被他看到了而已,天下孤本多了,誰敢說全都看過?
重要的是他的性格和處事的轉變确實太大了些。
但是一個失了憶的人怎麼就不能改頭換面了呢?
所以這全看旁人如何理解罷了。
若是一切如常,誰會傳這等閑話?
連陳家自己都不在意,你外人多什麼嘴?
初始的四五天不也沒人說什麼麼?
但如今不一樣,陳家有很多仇家。
說不定真是有人在拿這事在做什麼文章!
一老一少一路說着,聊了很多。
就這樣,一直到天色漸晚時才到了往河新村的岔道口。
陳曦請王老漢停了車,然後跳了下來。
“謝過王爺爺了,二郎得在這裡等些朋友,還請王爺爺路過我家時先知會一聲,讓家裡不要出來找我,就說我一會回去。
”
王老漢趕着驢車走了,陳曦則蹲在岔道旁等着。
等到天色漸黑,又等到天色全黑,又過了好一會,才依稀見到一行攢動的熟悉身影。
他笑着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