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一輩子老實巴交的陳格是悲憤的、無力的。
悲憤源自于他不可能放棄自己的兒子,在昨晚陳曦回來時,他便已經表明了态度。
對于陳格來說,他肯定也懷疑陳曦,但終究是他的兒子,無論别人怎麼看,他都不可能放棄他的兒子,哪怕真是孤魂野鬼占了兒子的身子。
這一段時間兒子拼了命的維護自家,他都一一看在眼裡。
所以他與三娘夫妻二人哪怕有懷疑,也一直有意不往這方面牽扯,萬一兒子真不是自己的那個兒子,他夫妻二人如何處?
還不如就象現在這般,總還抱有是兒子改頭換面的希望。
畢竟是自己兒子的身子,他情願就這樣懵懂的過一輩子,不去探根究底,否則夫妻二人都受不起那等打擊。
可惜現在他卻連自己的兒子都快保不住了,他怎能不悲憤?
想到兒子即将面臨的遭遇,他又怎能不無力?
在他眼裡,一個男人若是沒有了家族,那活在這世上便是一片無根浮萍,連死了都沒有祖墳可進,那可就真成了孤魂野鬼了!
他如何對得起陳家的列祖列宗?
将來他如何死得瞑目?
一個男人,哪怕再有出息、或者是做再大的官,沒有家族也永遠會被人指指點點。
被開革出家族一事更是會成為其一生中永遠抹不去的污點。
有時候,這些污點會讓你寸步難行。
可是他能怎麼辦呢?
他雖老實但并不傻,自然知道族裡的意思,而且比陳曦知道的更多一些。
但他能做的隻是再一次扛起做父親的責任。
既然是要開革我兒子,那便将我家一起開革了吧!
他知道族裡的意思,族裡也知道他的意思。
或者說,這就是族裡想要的結果。
開革之後,自家就将成為真正的孤魂野鬼,這個污點從此就将跟自己一家人相伴一生!
他卻無計可施。
可在陳曦看來,他甚至還巴不得如此。
除了難堪一些,還有将來父母留在家裡會被人孤立之外,他并不覺得會有什麼不好的地方。
畢竟他不是這個時代的人,盡管明白,但卻無法真正理解家族對于陳格的意義。
他覺得,如果能留下來最好,免得讓自家難堪,若是最後留不下來,那也沒什麼多不了的。
“若是要将咱家開革出家族,需要做些什麼?
”
此時正是吃晚飯的時間,一家人圍坐在桌旁,了解了今天發生的這些事後,陳曦順勢問出了這個問題。
陳禾放下了碗,想了想後說道:“肯定要當着族裡衆人的面證明你是孤魂野鬼,當然這隻是走過場,還不是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
然後要到祠堂裡,再當着列祖列宗的面把我家開革,應該也要我家在場,畢竟這裡還得牽涉到一些财産的分割。
”
财産分割……
陳曦微微點了點頭。
“這樁事咱家确實無計可施,族裡想要與我家撇清關系,衆口一詞之下我們确實扛不了。
所以咱家也學今天的陳禾,明天閉門不出,全家抱病。
沒有我家的人在場,他們做出的決定不算數。
”
“或者明天全家外出?
不行不行,我估摸着明天王劍鋒的人也該來了,若是在外面被搜到會出事的。
那便先這麼拖着吧,隻要能拖過這一段時間,隻要能把王劍鋒那邊解決了,族裡的事也将迎刃而解。
”
拖?
陳格愣了愣,然後點頭表示認可。
大概也隻能如此了,雖然拖肯定是拖不下去的,但此時無計可施,也算是聊勝于無吧。
……
……
事實證明,聊勝于無果然隻是聊勝于無,陳曦的拖字訣并沒有起太大的作用。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院門便被拍得咚咚作響,陳曦輕手輕腳的走到院門前,透過門縫看到門外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皮膚有點黃、臉有些大、臉上有點肉,看起來有些橫,而且有些眼熟。
他想了一會才終于想起,來人名叫陳賢,是族長爺爺的孫子,是一個遊手好閑的地痞,難怪看起來很橫。
這人與從前的陳曦算是比較玩得上來,不過人家混得比那個二愣子陳曦好的多,他隻有跟人屁股後拍馬屁的份兒。
在陳曦鸠占鵲巢後自然會與這等人斷了來往。
當時在村裡閑逛時曾與之有過一面之緣,難怪自己花了這麼長時間才想起來。
既然是全家裝病不開門,那必須是不能理會的,所以在記起陳賢的身份姓名後,他又輕手輕腳的回到了房裡。
不一會,敲門聲停了。
又過了一會,太陽終于爬上了樹梢。
咚咚的拍門聲又響了起來,拍門的仍是陳賢,這一次的動靜很大,顯然陳賢被激怒了。
前一次還可以用來得太早,還沒有起床來解釋。
但這一次太陽都這麼高了仍關着門,顯然是故意的。
所以陳賢很生氣,一個比較有地位的地痞生氣了的後果是很嚴重的。
所以陳曦的拖字訣失效了,因為院門硬生生的被陳賢給踹開了。
嘎蹦一聲,門闩斷了。
怒氣沖沖的陳賢走進了院子,頭上捂着毛巾裝病的陳曦也從屋裡走進了院子。
四目相對,陳賢臉上的橫肉抖了起來。
“陳二郎,你現在有能耐了啊?
連我叫門你都敢不開,誰敢你的膽兒?
”
陳曦向來看不起這種隻敢在窩裡橫、隻能在老實人頭上作威作福的小地痞,所以對于陳賢的嚣張很不爽,既然不爽,當然不願打交道,就連話也不願意多說。
“我全家都生病了,走好不送。
”
說完後他徑直回到了屋裡,将陳賢接下來要說的話全堵了回去。
陳賢大概已經氣得鼻子冒煙,從前的小跟班竟然敢給他甩臉子了?
竟然丢下一句冷冰冰的話就走了,把他一個人晾在了這裡?
陳賢的氣息越來越粗,可對于陳曦的不配合卻無計可施,他能踹開門見到陳家人,可這家人都說病了,難道他還能把人綁了帶走?
爺爺吩咐他務必要把陳格與陳曦二人請過去,還着重說了個“請”個,畢竟是要開革這一家的,在開革前可不能鬧得太僵,否則到時會落得個仗勢欺人的名号。
他本以為這種事有什麼難的,不是手到擒來麼?
陳曦算什麼東西?
一個沒腦子的二愣子而已,連給他提鞋都不配,他自然也聽說被砸了腦袋的陳曦忽然浪子回頭改頭換面了,不過後來陳曦又砍了陳禾的手指頭,那叫什麼浪子回頭?
不還是那個狗改不了吃屎的沒腦子的二愣子?
可是這個二愣子今天卻給了他一個下馬威,一時間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終咬着牙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