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曦陡然覺得多了兩分力氣,于是猛得一托許清菡的屁股。
在她怒火萬丈的尖銳的一聲“啊”中,興奮得小跑着來到了橋前。
“哈哈,一橋飛架南北,天塹變通途……”
那個途字的尾音拖得很長,到最後多了些欲哭無淚的味道。
一架很破舊的索橋,是用木闆鋪着的。
他用腳踩了兩下,搖搖晃晃的索橋咯吱咯吱作響,聽起來已經年久失修了。
走上去會不會直接踩斷木闆掉到河裡去?
哎……此時他很糾結,從這橋來看,這附近似乎沒什麼人住的,否則肯定會把橋維護好。
但現在逼着他不得不過橋,要不然對頭找過來怎麼辦?
等天亮了不就玩完了?
賭一把了!
他暗暗下定了決心,然後輕輕把她放了下來。
又一陣摸索,在挂在脖子上的包裹裡摸出了繩子。
再次将她背到了背上,不過并未直起腰,而是用繩子将她與自己綁在了一起。
之前在客棧裡拿繩子的時候,他想得是萬一她想要逃跑時,就用繩子把她捆起來,沒想到果真派上了用場,還是捆她,不過卻是怕她丢了而與自己捆在了一起。
“我猜你是不會水的,就算你會水也不行啊,你那腳動不了。
萬一落到水裡可使不上勁。
跟我捆在一起就不一樣了。
我曾有個外号叫浪裡白條小白龍,所以若是掉在河裡,你别慌,就算喝了幾口水也别打緊,千萬别慌,有我在哩,會把你安全帶到對岸的。
”
說完後他直起了腰,深吸了口氣,握着鐵索,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向前探着。
風很大,橋很晃,木闆很滑,加上咯吱咯吱的聲音,陳曦走得滿頭大汗,走得顫顫巍巍。
一邊走着,一邊念叨着墨菲定律可别生效啊……
好在這一次墨菲老先生怕是睡着了。
終于走過了橋,陳曦這才長出了一口氣,這短短的二十米距離,吓得他的小心髒一直撲通撲通的跳。
他想了想,然後解開了繩子放下了許清菡,叮囑她别亂動,又摸索着走上了橋。
過了好一會才重新回到她的身邊。
再次将她背了起來,重新恢複了過河前的狀态,她拿着樹枝當他的眼,他則成為了她的腳。
可是之前做了這麼一件讓他拍案叫絕的事情,怎麼能忍得住不顯擺呢?
畢竟他此時心情大好。
“喂,你知道我剛才幹嗎去了嗎?
”
她不理他。
他覺得很沒勁兒,不過就算你不理我,我還是要說出來的。
“我啊,剛才去把半個橋的木闆全掀河裡去了,嘿嘿,看那些王八蛋怎麼過河。
”
她仍舊沒有開口,隻是不停的樹枝點着地面。
……
閃電已經間隔很久才能再閃一次,可雨仍舊在下着,陳曦不知道走了多遠,直到走的兩腿像是灌了鉛似的沉重。
他喘着粗氣,覺得自己快要堅持不下去了,可前方依然是黑茫茫一片,他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裡,此時他連方向也分不清。
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走出了很遠,還是隻是繞了一個圈子,其實并未走多遠?
“哎……我快要撐不住了。
”
“要不你給我唱首曲兒,給我打打氣?
就像那個蘭蘭的那個唱法,我跟你說啊,我一直以為我會聽不慣你們這個時代的人唱得曲兒,沒想到第一次聽倒還覺得挺不錯的。
”
她自然是不會說話的,尤其是涉及到這等污辱人的言語更不會搭理他了。
什麼我們這個時代的人?
說得你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似的。
什麼讓我唱曲兒給你聽?
合着我堂堂知府家千金在你眼裡成了下賤的歌妓了?
也就是此時虎落平陽,若是在平時,就憑着你這句話就能揍你個半死。
可惜落了毛的鳳凰不如雞,再恨再氣也隻能憋進肚子裡啊。
陳曦可想不到她肚子裡想得是什麼,他隻是想要不停的說話,用此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讓自己不再暗示自己撐不下去了,于是他一邊走着一邊不停的碎碎念着。
“你啊,你不唱就算啦,看你這刻闆的樣子也是不知情趣的。
那雷華也是犯賤,就算你生得好看又能怎麼樣?
把你娶回去是當菩薩供起來麼?
要我才不願娶一個這樣的女人呢,哪怕是公主也不行,否則兩個人成天大眼瞪小眼,這日子過着有什麼意思?
”
聽着他的胡言亂語,許清菡氣得杏眼圓睜,隻想跳下來将他踩個半死,可轉頭一想此時的處境……還是算了吧。
可仍舊是恨意難平啊,怎麼着我就被你說得這麼不堪了?
合着我一個堂堂知府家千金還沒人要了?
被你說得一文不值了?
既然跳不下來,那就……那就咬!
可是念頭才生起來,她無奈的發現,自己去咬他算怎麼一回事?
而且他穿着蓑衣呢,可怎麼咬?
就算咬了他,到最後他把自己摔下來吃虧的不還是自己麼?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她無奈的覺得,自己還是隻能維持着這種不理他的狀态。
這個人太讨厭、太惡心、太無恥、太下流、太卑鄙了……
她把她所能想到的所有髒話在腦子裡過了一遍,然後覺得平衡了些。
“不唱拉倒,這麼激你都不唱,看來真是沒救了。
你不唱我來唱,要是覺得聽不下去閉起你的耳朵啊,可别怪我沒有提醒你。
”
陳曦喘着粗氣輕咳了兩聲,然後緩緩唱了起來。
“村頭古樹下青草葉上露水未凝幹。
”
“晨霧裡渡船唱着歌謠撐過小河灣。
”
“我枕着手臂躺在屋頂想了一整晚。
”
“瓦下廳堂中誰又說起紙上的長安。
”
……
“這一路走來千裡萬裡看花開過幾轉。
”
……
“抵達的時候陽光正好聽風吹得暖軟。
”
“可我為什麼忽然失措在長安。
”
……
“這重重樓閣浩浩殿堂都不是我想像。
”
“我心中曾有畫卷一幅畫着它模樣。
”
……
“那年轉身離去
水聲遠了河岸
村落是否依然
千萬裡外我怅然回看。
”
……
他一遍遍得碎碎唱着,唱得很不連貫,因為他的喘息越來越沉重。
她默默聽着,因為她閉不起耳朵。
好奇怪的曲調啊,她從沒聽過。
很怪,初始聽來,是很俗很刺耳很難受的,而且詞兒也很白,這也能叫曲兒?
不過聽得久了,她忽然覺得,這調子雖怪,但聽着好像也可以了,而且越聽越有意思。
這詞兒雖然白,但是若仔細想一想詞兒的意義,好像給人一種很惆怅很失落很傷感的感覺。
他是在說見面不如聞名麼?
還是在說年少時做過的夢,被現實給擊醒了呢?
她默默想着,忽然間有一道閃電劃過。
他停下了腳步,她注目望去,不遠的前方有數棵大樹,大樹下正矗立着一幢孤零零的破廟。
陳曦也看到了,可他卻再也支撐不住。
身子一晃,一頭栽倒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