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今生之恩無以回報,來世願再與夫君續此緣分。
望夫君照顧好我們的孩子,雪兒會一直默默守護你們。
”
“夫人....!
夫人不要離開我。
”忽的,蔣義從昏厥中慌亂呼喊而醒。
待他醒時已至天明,悲痛至極的他終于再将先前失去的記憶找回。
他想起了一切,想起了玲兒,想起了西施,又想起了與相雪的那些日子。
看到她冰冷的玉體躺在石塌之上,是那樣的純潔美麗,如今卻再也無法看到她蘇醒過來。
他如同癱瘓一般,跪于地上,喉嚨已啞到無法發出聲響,
如半死之人一般,瘋笑道:“老天,你為什麼對我如此不公!
為何要讓我失去記憶,讓我失去玲兒,失去了夷光,失去了雪兒。
呵呵呵!
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麼!
”
他那紅腫的雙眼已經哭得幹涸,獨自一人在那裡似傻似瘋一般的大笑自語。
榻上襁褓中的兩個嬰孩此時又開始啼哭。
一夜未食的他們,剛出世卻失去了自己的母親。
蔣義此時将榻上相雪冰冷的屍體抱起,至無名氏先前存放石棺之處,将另外一口石棺推開,又将妻子相雪緩緩放入石棺之中。
他那冷酷堅毅的眼中再次溢出淚水,看着相雪冰冷的屍體,再次說道:“夫人...我會照顧好我們的孩子,不會讓他們受到任何傷害。
”
“回憶過去痛苦的相思忘不了,為何你還來撥動我心跳,愛你怎麼能了,今夜的你應該明了,緣難了情難了....”
随着他的歌聲消逝,石棺也漸漸合上。
他又跪于地上朝着石棺叩拜。
随後又想無名氏石棺處叩拜幾下,然後将存放石棺屋中之門緊閉,從此間又離去。
回到石塌旁,再次将兩個襁褓中的嬰兒抱起,輕輕親吻了兩人臉帶,說道:“遲蒼,佳妍,你們的母親是這個世上最偉大的人。
爹要讓你們平安活下去,從今往後,爹将流落天涯。
但是爹答應你們,數年之後會歸來。
爹對不起你們,更對不起你們的娘。
或許是命運的安排,我無力回天。
夫人,再見了!
”
說完,他又依依不舍的看着洞中所有景象,又将兩個孩子系在自己懷中,背起那把已經許久未用的越王劍,騎馬駛向北方。
自此之後,蔣義不再叫蔣義,而是沿用桃花村之名為‘相成’。
行一日之後,相成終至先前想要去往之地――會稽。
如今的他唯有想到自己的前妻玲兒才能幫他解決當務之急。
會稽城城守未有更換,見是昔日率領自己打赢勝仗的大司馬蔣義,數人行禮參拜而道:“大司馬!
沒想到大司馬還能歸來,我等願繼續追随大司馬征戰沙場,還請大司馬能夠回到越王身邊,再次率領我們一同征戰四方!
”
蔣義聽後未有所動容,隻是輕淡地說道:“你們認錯人了,在下相成,并非你等口中所說‘大司馬’”
“不可能,大司馬,難道是記憶尚未恢複?
我等又豈會認錯?
”
相成并未再回答他們的話,帶着兩個襁褓中的嬰兒随後入了城。
為了忘卻前塵,不想再留戀過多煩惱,更不想讓昔日前妻看到自己面容。
他命人打造了一副青銅面具戴于面頰之上,随後又步入越國大司馬府中。
這座大司馬府第恐怕他是再熟悉不過了,當年勾踐為籠絡自己賜封此處,也是他與玲兒成親之地。
如今再看之時,卻更多時徒增傷感而已。
府中侍女見是一位面戴青銅面具,懷中摟抱兩個嬰兒男子,霎時間被吓得以為來此偷盜孩童,遂在院中大聲呼喊。
聽聞侍女亂作一團,屋中忽然提矛沖出一人。
相成定睛一看,正是昔日結拜兄弟郭雲。
如今他卻娶了自己的前妻玲兒為妻,勾踐又讓他代替昔日相成所有職位。
這或許是上天給他們安排的最大一個笑話,但郭雲對玲兒卻是出自真心,莫不然怎會敢違天下而大不為,娶昔日義兄之妻為妻。
郭雲見狀跑出大聲喊道:“子秋,發生何事竟讓你們如此慌張,你們可知夫人尚未出月子,若是受到驚吓而烙下病根,你們可是擔當不起的!
”
“大司馬恕罪,府中忽然闖進一位不明身份之人,懷中摟抱嬰孩,我等以為此人乃是前來偷盜小公主之人。
大司馬且看那處!
”說罷,那幾位侍女指向相成所在之處。
郭雲朝侍女所指之處望去,見一人面戴青銅面具,此人身份不明,若是前來偷盜自己女兒之人,又豈能放過。
他忙提起昔日蔣謙所贈長矛朝着相成殺來,口中大喊道“何人膽敢擅闖越國大司馬府!
拿命來!
”
相成見狀卻不作聲響,并未回答,直到郭雲将長矛架于自己脖子上後,他卻依舊未有作聲。
“你為何要戴着面具?
來此究竟作何!
”
相成朝他作了下手勢,終于開口說道:“孩子們才剛出生一日,母親卻在生産之後不幸離去。
而今已有一日,尚未進食一滴母乳,還請大司馬能夠讓夫人尋找哺乳之人,我相成再次感激不盡!
”
郭雲聽到這久違又熟悉的聲音之後,知此人定是蔣義。
他立即收起長矛,說道“義兄,是你,肯定是你!
你為何要戴着青銅面具,這兩個剛出生的孩子難道是你的孩子嗎?
”
“在下‘相成’,并非大司馬口中的義兄,恐怕是大司馬認錯人了。
如今隻是前來求助,希望可以解決這兩個孩子,若再不進食,怕他二人無法扛住。
”
蔣義依舊話風不改,冷若冰霜而道。
“看來你定是遇到難事,如今已至深秋之際,天氣漸冷,先将孩子們抱入屋中詳談吧。
郭雲說完,不再逼相成說出真實身份,而是考慮到孩子們的身體,先請他入屋後再叙談。
蔣義見郭雲領自己進入了昔日那間與玲兒初次行夫妻之禮的内室,不禁心中暗自歎息,如今卻已物是人非。
入屋後,見玲兒卧于榻上,身旁亦是有一襁褓嬰兒,而她不時地在那處與之嬉笑挑逗。
那嬰兒應該已經接近足月,粗略望去應是個女嬰,長相與玲兒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一般,如今看着可愛至極。
相成心中暗自說道:屋中床榻,與昔日之物,玲兒依舊未曾換掉。
難道她還念及與我的舊情?
可如今她與郭雲都有了孩子,真是造化弄人,唉。
玲兒聽聞有人入屋,問道:“夫君,不知發生了何事,使得子秋她們如此慌張,莫非來了不速之客?
”
“夫人,你看誰來了....”
郭雲對玲兒說後,玲兒從榻上起身朝着相成望去。
直見那戴着青銅面具的男子,懷中抱着兩個襁褓中的嬰兒。
他的身影今生不會忘卻,雖然面頰被青銅面具遮擋,但依舊難以逃出玲兒的雙眸。
玲兒一時間卻難以說出話語,方才還露笑顔的她,顯得卻是一臉彷徨之色。
再看他懷中的兩個嬰兒,便可猜想處這是他與相雪的骨肉。
但不知為何相雪卻未在其身邊,玲兒遂問道:“蔣公子,為何夫人未與你一同前來。
”
“在下‘相成’,并非夫人口中所言‘蔣公子’。
昨日在下夫人誕下兒女後意外離世,如今在下兒女未曾吃過一滴母乳,今日前來隻求夫人看在他們尚且年幼的份上,還請夫人能夠派人幫他們喂食,在下感激不盡,定當報答夫人之恩。
”
相成不肯與之相認,依舊故作不曾認識姿态回道。
“什麼?
夫人她....她竟然突然離世了?
為何會如此!
今日你既然來此,為何卻又不肯與我們相認,分明是口是心非!
蔣義!
”
玲兒忽聞相雪離去之事,一時之間有所激動,又大聲對着蔣義喝道。
“夫人為了幫我平安生下兒女,耗盡全力将女兒生出,卻不想精疲力竭,最終無力回天而亡。
在下并非故意不與你們相認,隻是此事對于我打擊太大,昔日失去記憶卻又重新拾起。
如今隻能故作忘卻,不忍再憶起。
還請夫人能夠見諒。
”
待他說完之後,襁褓中的兒女心有靈犀一般的哭了出來。
玲兒看見他懷中的嬰兒啼哭,知道他們定是饑餓難忍,便從榻上走下,從他手中接過之後,對他與郭雲說道:“孩子們定是餓了才會如此大聲啼哭,我要幫他們喂乳,你二人先行回避下!
”
二人聽後,從屋中走出。
此時相成終于能夠安下心來了,有了玲兒的幫助,子女們總算可以度過難關了。
玲兒抱着蔣義子女在榻上哺乳,又望着自己的女兒,嫣然一笑道:“淑兒,你看到嗎?
方才那位戴面具之人才是你真正的父親,如今這兩個小孩皆是你弟弟與妹妹。
”
她又想起相雪因生産之後過度勞累離世,同為女人,感到同情與悲傷,
又想起自己與蔣義的那些日子,讓她更是懷念。
當日見蔣義背叛誓言與相雪成親,為了報複他而選擇與郭雲結為夫妻。
玲兒與郭雲成親之後未行過男女之事,而她卻發現自己已懷了蔣義的骨肉。
郭雲知道這個事實,卻未曾有所介懷,隻把玲兒與蔣義的孩子視為己出。
隻是礙于情面跟輿論,在外人面前常說淑兒是他與玲兒所生。
屋外的郭雲此時對蔣義說道:“義兄,夫人離去的消息實在令人傷痛不已,請義兄節哀順變。
”
蔣義聽後仰天歎了一聲又道:“如果不是朱傑,或許今日在她身邊之人是我。
夫人也不會離我而去,仇恨在心中不能忘卻。
如今已成定局,無法改變,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莫要再讓回憶傷了人。
”
“你為何又不敢回憶過去。
,難道你真那麼害怕想起以前的你嗎?
那個屋中的女子是你的前妻,你不會忘了吧!
你跟她可是有一段刻苦銘心的愛情!
當日你落下懸崖之後她找遍了整個吳都城,其間摔倒過無數次,受傷了又爬起繼續尋找。
最後找到你之後,你身邊卻多了其他女子。
你忘卻了昔日與她的誓言,可知她當日又多麼傷心嗎?
她之所以狠下心來要嫁給我,就是想忘記你,她隻是用這個方式在報複你,其實她心裡卻依舊隻存着你跟她的過去,你知道嗎!
?
”郭雲一時間變得慷慨激昂對着相成說道。
“逝去的回憶莫要再去提起,無非徒增傷悲而已,何必如此。
活好當下,你對她所愛皆出自真心,有你在她身邊,我也可放心了。
莫要再去想我與她昔日往事。
”
“你真是不可理喻!
你可知道玲兒身旁的女嬰是誰嗎?
”
“是誰與我無關,我也不想去了解。
”蔣義依舊表現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回道。
“你不想知道我就偏讓你知道,那女嬰是你跟玲兒的結晶,她是你們的女兒,而并非是我跟玲兒所出!
你與玲兒成親之後行完男女之事,那日之後她就懷了你的骨肉。
那也是在我倆成親之後才知,我與她雖然有夫妻之名,但從未行過夫妻之事。
即使她如今心中隻有你,我還是會一如既往地愛着她。
隻求她對我有你一半好,就心滿意足了!
”
相成聽完郭雲所說話語,半晌未語,一時之間呆若木雞,不知如何作答。
他完全沒有料到那個女嬰竟是他跟玲兒所生。
若是換作以前,他定要沖入屋中好生愛撫一番。
但如今不想讓郭雲為此難過,隻得淡然置之,未露任何喜悅激動之情。
“我留此處無非讓你與夫人間産生間隙,如今兩位孩子應已哺乳完畢,待我進屋中與夫人作别。
”
說完,他獨自走進了屋中欲向玲兒道謝,而後作别。
玲兒安撫完孩子之後,見他獨自走入屋中,微露笑容說道:“剛喂完孩子們,如今皆已入睡,睡得可香着呢。
”
相成見兩個孩子皆已酣睡入眠,心中總算有所釋然。
又向着玲兒身旁的女嬰望去,直見她睜着小眼睛盯着自己看着。
他輕聲走至女嬰身前,輕輕地撫摸了一下女嬰的臉蛋,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她叫淑兒,賢良淑德的‘淑’。
”玲兒對着相成說道
“她跟你一樣天生麗質,乖巧可愛。
”蔣義說道
“淑兒目不轉睛地盯着你看,似乎想要你去抱抱她。
”玲兒又嬌羞笑道。
“真的嗎?
那我就抱下淑兒看看。
”
蔣義說完之後,将榻上的女嬰緩緩抱起。
看着淑兒,藏匿于面具之後的笑容也禁不住隐藏,被玲兒所看到。
在相成的摟抱之後,那個叫淑兒的女嬰竟然對着相成忽然笑了出來,似乎對着從未見過的陌生人毫無畏懼,反倒更有些親切感。
看到如此怪人居然笑了出來,而且笑得很響,并沒有感到畏懼。
看着淑兒,相成心中回想起昔日與玲兒的種種情形,又憶起那些痛苦回憶。
淚水終于止不住地從面具下流出。
蔣義居然感到越來越痛苦,他最後在面具中哭了出來,淚水沿着面具滴到了女嬰的臉上。
女嬰被滴到淚水之後也哭了出來,玲兒忙上前接過女嬰,口中安撫道:“淑兒,不哭不哭....乖...”
安撫幾下後,她又将淑兒抱于榻上。
看着面具下的蔣義此時再黯然落淚,她知道此刻蔣義心中是如何的痛苦。
明明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卻又不可相認,若非自己當日意氣用事,選擇嫁給他的義弟郭雲,如今或許蔣義還會回到自己身邊。
蔣義拭幹面具後的淚水,又向玲兒施禮說道:“夫人,在下還有一個請求。
如今兩個小孩剛出生,需要有人來喂養,在下希望可以暫時寄養在你這裡,不想讓他們跟着我去奔波受苦。
”
“我定會将他們視為己出,而淑兒也會與他們兄弟姐妹相稱,你大可放心。
”
見玲兒答應此事後,他便與之作别道:“如此一來,我也可安心闖蕩,有勞夫人了。
昔日若做了對不起夫人之事,還請夫人見諒。
望夫人今後保重身體,後會有期!
”
說罷,蔣義欲轉身推門離去。
玲兒在他推門之際,跑至其身後,雙手摟于他腰間,眼眶之中含着淚水,說道:“為何你不留下來,可知玲兒朝思暮想,今日你來到身邊,為何又是匆匆而别。
你我二人,難道真如咫尺天涯那般,無法再如先前那樣患難與共,相依為命了嗎?
”
話語剛落,玲兒那雙眸中落下了積蓄已久的淚水。
她深知這一别又不知何時才能相見,更知道此時二人相見,身份卻已迥然不同。
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如今她再想挽回,恐為時已晚。
相成心中此刻想要轉身去摟抱她,親吻她,想要與她相愛如初。
然而木已成舟,覆水難收,如今之事已成定局。
他不忍再傷郭雲之心,自己愛妻相雪又新亡,如今再做此事恐怕自己都難以饒恕自己。
他将玲兒雙手放歸原處,未轉身,背對着她平靜而道:“你未曾在我心中離去,但如今世事已成定局,難以改變。
我不想傷害郭雲,更不想讓亡妻九泉之下難以安息。
這段緣分今生恐難再續,若有來世,我不會再負你,對不起。
”
話落,相成推門而出,心中縱使有萬般流戀,卻依舊未再回首相望。
走至府門,他又作停留,說道:“男孩叫‘遲蒼’,女孩叫‘佳妍’。
數年之後,或許我們有緣還會再相見。
郭雲,夫人,後會有期!
”
玲兒望着他的身影漸行漸遠,腦海中回蕩起昔日種種往事。
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