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街頭,恰是老姜頭家門口,兩具屍體橫陳于地,死者正是老姜頭夫婦。
死相非常慘,老姜頭兇口被利劍刺了一個窟窿,鮮皿兀自在咕咕的向外冒着,染紅了大半個身體。
姜氏則是直接被抹了脖子,腦袋和脖頸還有些粘連。
那副殘相更是讓人不忍直視。
秦厲站在人群前面,雙眼在瞬間濕潤。
說來是他答應要照顧老姜頭夫婦後半生的,可如今他們卻慘死街頭,秦厲感到深深内疚。
老姜頭本是老實本分的揚州百姓,是誰如此狠心對他們痛下殺手?
耳聽身後有人在低聲議論,“剛才我看見兩名家仆手持利刃,兇神惡煞般,衣衫上好像還沾着皿飛快的跑了?
”
聽了這句話,一個念頭在秦厲頭腦中一閃,讓他不禁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莫非是吳經幹的?
秦厲轉念又想到,吳經沒有理由幹這事兒啊。
他已逼死了姜家女娃,為何還要殺了姜老伯和姜大娘呢?
難道他竟然如此沒有人性?
殘害無辜?
出了人命,揚州的差役來的很是迅速,細心檢查了現場之後,擡着兩人的屍首回衙門,着仵作驗看去了。
沈煉站在秦厲身邊,此時他憤怒到了極點,雙眼噴火,痛聲罵道,“真是喪盡天良!
姜老伯一家本來就十分可憐了,竟然還在光天化日之下慘遭毒手,還有沒有王法?
大家跟我走,去尋揚州知府說理去,讓他一定要查出真兇,為姜老伯報仇!
”
别看沈煉還是個少年,但聲音激昂,說話铿锵有力,鼓動性非常強。
一時間人群騷動不堪,“對,找知府去,蔣知府是個好官哩,他一定會為老姜頭報仇的。
”
沈煉伸手一揮,領着憤怒的人群氣勢洶洶直奔知府衙門。
秦厲沒有動,此時他雖也十分憤怒,但腦袋還算清醒。
他知道蔣瑤是個難得的好官,揚州出了人命,就是不去找他,他也會責令刑捕房嚴厲勘察,緝捕真兇。
秦厲呆呆的站立良久,林嫣兒在他身邊輕聲說道,“相公,人都走了,我們也該回家了。
唉!
可憐姜老伯一家人呐!
”
木雕泥塑般的秦厲動彈一下,蓦地雙眼精光一閃,似乎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他對林嫣兒凄苦的一笑,說道,“相公還有些事情要辦。
”
言罷,挺了挺兇膛,大步轉過街角,消失在林嫣兒迷惑不解又特别關切的目光中。
今日相公真是有點兒奇怪呀!
林嫣兒的心一時為秦厲揪起來。
但林嫣兒相信,秦厲雖年紀尚輕,但做事并不會沒有分寸。
這些天來的觀察,秦厲很少意氣用事,都是謀而後動,而且心思敏捷,一般情況下是不會吃虧的。
正如林嫣兒所想,秦厲剛才是經過了細細的思考。
他打算去吳經府上打探一下,看這事兒是不是吳經所為。
若不是吳經幹的還好說。
萬一若是吳經幹的,必須要阻止蔣瑤,讓蔣瑤不再貿然行事。
吳經雖作惡多端,殺人犯法,但能夠制他的隻有皇上。
沒皇上的旨意,蔣瑤再怎麼折騰也是枉然。
上一次秦厲和蔣瑤告吳經的禦狀,正德皇帝不以為意,根本就不拿死了個把百姓當回事。
今日吳經和夏嬷嬷雖然惹得正德很不高興,但看正德還是對吳經很有感情,不會為難他的。
這次若真是查到吳經的頭上,也定然會和上次一樣,正德也不會治吳經的罪的,到頭來蔣瑤又是要碰一鼻子灰呀!
況且那吳經很有可能會搬弄是非,對蔣瑤不利,說不準蔣瑤若再告一次吳經的話,丟管罷職不說,很有可能連性命都要搭上。
這就是現在的大明,皇上一個人說了算,最要命的是這個皇上還是個很不着調的皇上。
他隻知道自己享樂,對百姓的死活不是那麼在心呐!
是吳經幹的,必須要勸蔣瑤忍着,沒辦法,隻有忍着。
這得需要多大的耐力呀!
可秦厲眼下就是這麼想的。
後世雖然隻是個混混,但經曆的事情很多,又有好幾百年的知識沉澱,他的心思還是非常成熟的。
很快大步走進吳經府邸,不用通禀,直接進了客廳。
此時吳經的夫人夏嬷嬷早已離開揚州,返回京城了。
吳經正一臉憂郁的坐在椅上,手裡端着茶杯若有所思。
隻是半天時間,吳經顯得蒼老了很多,本來白胖的臉上皺紋堆壘,溝壑縱橫。
見秦厲進來,吳經的眼皮瞭了一下,沉聲問道,“小厲,你來又有何事?
”
吳經想來想去,這件事還是因為秦厲而起。
若不是秦厲,他也不至于和江彬鬧翻,今日在皇上面前顔面盡失。
雖他沒來頭的很喜歡秦厲,但此時危及到了個人利益,也不禁對秦厲生出幾許恨意。
秦厲心情複雜,非常悲憤。
但還是扮出一副谄媚模樣,嘻嘻笑道,“今日幹娘和幹爹遭皇上訓罵,小厲很擔心幹爹哩。
小厲就是來看看幹爹,勸幹爹千萬不要往心裡去,說來都是小厲給幹爹惹的禍,小厲心裡着實不安呐!
”
聽秦厲這樣說話,吳經心情稍稍緩解,歎聲道,“唉!
說來都是幹爹沒本事,沒想到那江彬在皇上跟前這般得寵了,連你幹娘都搬不倒他。
唉!
真是今非昔比呀!
”
“幹爹不必氣餒,那江彬恃寵而驕,雖這件事未能奈何于他,但幹爹隻要處處留心,就江彬那樣的人,幹爹何愁尋不到他其他違法之事,屆時幹爹再想辦法搬倒他便是。
今日皇上那般惱火,都沒對幹爹怎麼樣?
在小厲看來,幹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比那江彬不差。
”秦厲眼睛晶亮的雙眸微微轉動,小心說道。
吳經面色緩和,細細想來,他覺得秦厲說的也不無道理。
便輕輕點頭,說道,“恩,就讓江彬這狼崽子多嚣張幾日,總有一天幹爹會将他除掉。
”
吳經眼裡突然射出無比惡毒的光芒,這種眼神秦厲還是第一次見到,秦厲頓感不寒而栗。
秦厲稍稍穩定心情,緩緩說道,“幹爹,小厲其實早就看出來江彬就是皇上身邊的一條狡詐的惡狼,對付江彬必須徐徐圖之,不可操之過急。
小厲現在還有一件事為幹爹擔心呐,今日老姜頭一家老兩口全都被人殺了,小厲擔心江彬會把這件事胡亂扣在幹爹身上,對幹爹不利呀!
”
說完,一雙眼睛緊緊盯着吳經,想從吳經臉上看出端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