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大哥,如果我永遠都學不會吟詩弄詞,怎麼辦呢?
”
“沒有關系,我會教你,你是當今才女,杜大哥盼着能再次聽到大街小巷傳唱你的詩作。
”
……
“杜大哥,不會吟詩弄詞有那麼重要嗎?
”
“當然,不然我怎麼與你琴瑟合鳴呢?
映綠,與你在月下吟詠、對酒當歌,這是我的夢。
”
……
“映綠,杜大哥太急促,是不是弄疼你了?
”
“沒有,我都很好的。
杜大哥對我很好。
”
……
“杜大哥,從今以後,我會努力去做一個真正的雲映綠,婚期就定在七月初六那天,我們一起過七夕節。
”
……
“杜大哥,那晚上的事,我不介意,你也别放在心上。
對不起,請原諒我的懦弱,我沒有勇氣向你坦承,因為我喜歡杜大哥……”
“但現在我知道了,感情的事不能勉強,一切都還來得及。
杜大哥,取消婚禮吧!
這次由你先開口。
”
“不準再喊我杜大哥,姬宛白,說真的,我很讨厭讨厭你……”
……
曾經,有這樣一個女子這麼這麼的深愛過他,為他,不惜失去自我,不惜自毀名節,而他卻不知道珍惜。
他還懷疑過她的忠貞、質疑過她的清白,斥責她的欺騙,甚至在婚禮前,将她推開,絕然轉身。
他以為他愛得比她真,比她久,所以他有理由向她發問、對她怒吼,埋怨她的始亂終棄,痛恨她的所作所為。
他以為他愛着的是真正的雲映綠,而非眼前的姬宛白。
錯了,一切都錯了,錯得離譜,錯得出格。
愛了映綠那麼多年,他總是隔着牆聽她吟詩、看她笑鬧,可是她從來沒有回應過他,一口一個“書呆子”地喚他,不拿正眼看他,在他守母孝時,任性地與他斷絕關系,在他金榜題名、位居高官時,因為賭氣,割腕自殺。
他太笨,太傻了,怎麼沒辨得出來,這是一個喜歡你、愛着你的人會做的事嗎?
他以為的愛,也許并不是愛,而是一種才華相惜的欣賞。
她對他可能也是,說不定還多了一份妒忌。
他卻一直活在自以為是中。
割腕自盡後的雲映綠,性情和習慣大不相同。
面對他的表白,害羞着,悄悄的回應着,她依在他懷中,接受他的擁抱,承受他的親吻。
牆頭馬上,花前月下,多少個美妙的夜晚。
他受傷時,她的溫語憐惜,牽手相對的一天天。
他們再次定下婚約。
他的心開始發暖、發燙,他為她朝思暮想、為她魂牽夢引。
他為什麼沒有發覺是後來的雲映綠給了他這麼多的感覺?
明明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呀!
他把欣賞當成了愛,把愛當成了欺騙。
當她在伶雲閣中,看着他與兩位青樓女子颠鸾倒鳳,她心裡痛嗎?
她生氣嗎?
她把所有的感覺全部壓下了,她隻為他着想,眼裡隻有他。
說他性情高潔,被人陷害,做下如此羞辱的事,一生都會活在陰影之中。
于是,在那間污穢、髒亂、龌龊的房間裡,她用她纖弱的肩,為他撐起了一塊明朗的天。
而那時,他想到什麼呢?
他沒看到她的落紅,他不是她的第一個男人。
好可怕的諷刺啊!
與她相比,他有哪一點高潔,值得她這麼的珍愛呢?
在他與她分手時,他又一次中傷她,她默默咽下所有的一切,隻說請他尊重她。
自相戀以來,其實,她才是付出最多的那一個,他享受着她純真的愛,卻沒肯睜大眼,好好地看看她。
她對他很失望很失望吧?
杜子彬手緊緊地攥着,指尖掐進了掌心的肉中,生疼生疼……
“杜大人,你要和我說什麼?
”雲映綠小心地打量着杜子彬一直變化個不停的面容,輕輕地把茶碗往他那邊挪了挪。
她心裡有點着急,外面已是暮色四籠,她答應劉煊宸早點回去,怕是要食言了。
早晨兩人就有點小誤會,她還想今晚好好地表現一下呢。
唉,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花廳裡現在隻有他們二人,雲員外夫婦見杜子彬神情沉重,找了個理由避到客廳去了。
燈下,杜子彬心中一悸,望着她,瞳孔一縮,兇腔立時漲、滿、酸。
“映綠,我今天去過伶雲閣了……”他緩慢地啟口,象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雲映綠捧着茶碗的手一顫,震撼至極的擡起眼,突地明白他為什麼一臉這樣痛苦扭曲的表情。
她緊張地打量着他“你……還好嗎?
杜大人,那件事你一定不要多想,人在迷失心智時所做的事并不是你真正的行為,那是意外,就算是一次不慎摔倒吧,站起來,把灰塵撣去,你還是你。
”
杜子彬心酸地傾傾嘴角,眼眶紅透。
這個時候,她還在為他擔心。
從前,現在,往後,還會有誰這樣珍待他呢?
秦論說得很對,她對他的在意遠勝過他人。
她對他還有留戀之情嗎?
“映綠,我沒有多想,我不會把那事放在心上。
聽你的,撣去灰塵,我還是我。
”
“呵,那就好。
”雲映綠緊繃的神經一松,露出淡雅的笑容。
“映綠,”他鼓起勇氣,緊緊地握着拳,“在感情上,杜大哥很笨拙,也不善表達,也有些自以為是,對你說過許多錯話,做過許多錯事。
你能原諒杜大哥嗎?
”
他心疼而又無恨憐惜、期待地看着她,她則是緘默地望着他。
因為太過震驚,她嘴唇微微有些顫抖,隻是兇口劇烈地起伏着。
良久。
她才找到自已的聲音,“杜大人,感情的事沒有對和錯,就是一份感覺而已,我從沒有怪罪過你。
緣份,天注定,誰也強求不了。
”
俊美的唇勾出一抹苦澀的笑,“你真的不怪罪我嗎?
如今,你連一聲杜大哥都不願喚我了。
”
雲映綠輕輕地歎息,為驕傲、自信的杜子彬如此低落、輕微的語氣。
“杜大哥!
”她站起身,“我……該回宮了。
”她不忍多看他滿含歉疚的雙眸。
那份負疚,刺痛着她的心扉。
“映綠。
”他跟着站起,擋在她的面前。
“也許你覺着杜大哥沒有資格,也不配了,可是我還是想懇求你,能給杜大哥一個珍惜你的機會嗎?
”
“杜大哥,我是姬宛白。
”雲映綠訝聲輕呼,身子一震。
杜子彬雙眸一閉,蓦地狠狠抽了口氣,像是掙紮了好一會兒,才睜開通紅的眸子,“我知道,我知道我在說什麼,我對你說這些,也不是為了彌補你曾經為我所做的一切。
映綠,不……宛白……杜大哥說過自已很笨的,到了今天,杜大哥才知道,杜大哥真正愛着的人是那個讓杜大哥心裡發疼、發痛,敬佩着、渴盼着的姬宛白。
”
轟,平地驚雷,震得雲映綠瞠目結舌。
她咬唇,咬住這份震撼,不敢置信地瞪着杜子彬。
夜闌靜,燭焰閃爍,黑眸在閃,他聽到自已的心緊張得怦怦直跳,他想表達得更熱烈一點,可是卻又不知如何的開口。
如果她給他機會,他會用畢生的歲月來呵護這份愛,珍視她,寵溺她,關愛她……
不,語言是無力的,他會用行動來證明他所說的。
四周一片岑寂。
雲映綠絞着十指,低下頭,“杜大哥,謝謝你對我說的這一番話。
我……”
“你别忙給我答複,你可以好好地考慮一下。
”他心一慌,忙打斷她。
雲映綠搖了搖頭,“杜大哥,對不起,我不得不辜負你了。
”
“為什……麼?
”他結結巴巴地問。
雲映綠擡起眼,溫和地看着他,“幾天前,我已經成親了。
”
不會的,不會的,杜子彬不能相信地搖着頭,他們分手不是才幾天嗎?
雲映綠抱歉地傾傾嘴角,“我和皇上幾天前在行宮成了親,過幾天,我們準備補辦婚禮。
”
那個聲名遠揚的皇後原來是她!
!
杜子彬面如死灰,“咚”地一聲跌坐在椅中。
緣份就象一扇門,當你經過時,它開了,你隻是愣了一下,俯仰之間,它已經關上了。
如此簡單而已!
“哒,哒……”馬蹄聲在青石闆鋪就的街道上發出回響。
雲映綠掀開車窗的面紗,讓車外的風不受阻擋地吹進車裡。
心情微微有些浮燥,杜子彬蒼白痛楚的表情不時的在眼前閃過。
她甩了下頭,不再去想了。
雖說她的戀愛經驗很少,但她卻是時時銘記,感情付出專一,才能得到專一的回報。
杜子彬是她澀澀的初戀,他教會了她怎麼愛人,他帶給她快樂過,也讓她心痛過。
不管是什麼,都是一份美好的回憶。
回憶是放在過去,不是時時帶在身邊。
現在,她應珍惜的人是劉煊宸。
想到那位狡猾的皇帝,她滿臉笑容。
夜風吹來一陣包子的香氣,誘得她肚子不時發出“咕噜,咕噜”的抗議聲。
她心中一動,讓侍衛把馬車停在路邊,紅着臉問哪位侍衛身上帶有銀兩。
來東陽那麼久了,她從沒有用過錢。
偶爾外出,付款是竹青的事。
侍衛忍俊不禁地從懷中掏出一錠碎銀子遞給她。
她興沖沖地跑向街邊的包子鋪。
一看店鋪外面排着長長的隊,店堂裡座無虛席,就知這家包子有多出色了。
一鍋包子剛剛出籠,熱騰騰的蒸氣如白霧一般,随風散向排隊的人群,隻聽見人群中一陣陣狂咽口水的聲音。
雲映綠很識相地排在最後,瞅着蒸籠中的包子越來越少,不禁有些着急。
“咦,那不是雲大夫嗎?
”店老闆那天也跑去秦府看熱鬧,一擡頭,瞧見人群中一個眼瞪得大大的小女子,驚道。
盯着包子的一雙雙眼睛齊刷刷地轉向雲映綠。
雲映綠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店老闆顧不上包子了,激動地跑上前,“雲大夫,你也來買包子嗎?
”仙子不是不食人間煙火麼?
“我在車上聞着你家包子的香氣,忍不住想品嘗一下。
”
“真的?
”店老闆驚喜地瞪大眼。
“嗯!
”
店老闆突地回頭,拎出兩籠屜的包子,直往雲映綠懷中塞,“這一籠是菜肉焰的,一籠是蟹黃餡的,雲大夫喜歡,都拿去吧!
”
雲映綠呼着熱氣,紅着臉對排着隊的人抱歉地笑笑,“那我就插個隊啦。
老闆,這些銀子夠嗎?
”
店老闆豪爽地一擺手,“不要錢,這是小店贈送給雲大夫的,雲大夫能光臨小店,已讓小店蓬畢生輝了。
快去吃吧,趁熱才好吃。
以後,雲大後想吃包子,盡管來。
”
“那就謝謝了。
”雲映綠悄悄把銀子丢到桌上,捧着兩籠包子喜滋滋地上了馬車,一籠給了四位侍衛,一籠牢牢地抱在懷中。
侍衛們對視一眼,心領神會地加快了車速。
今晚,有口福的怕不隻是他們四個吧!
禦書房中,劉煊宸擰着眉,拉着張臉正在讓羅公公給工部拟一道關于冬季大修水利的聖旨,内容是準備在水源充足的州市向水源稀少的州市建一條渠,這樣以後發生大旱時,就能解解燃眉之急了。
這工程耗時很大,經費也會驚人,但卻是造福子孫萬代的事情。
“羅公公,快,快掀簾子。
”門外,突地響起一陣抽氣聲,象是誰在忍着痛。
劉煊宸一挑眉,郁結了一晚上的氣焰悄然降了點溫度。
羅公公扔下毛筆,忙掀開珠簾。
“燙死我了,燙死我了。
”雲映綠象道閃電般沖進房中,口裡一直在念叨。
“娘娘……”羅公公眼一閉,不敢看向劉煊宸。
一籠油汪汪的包子恰好放在他眷寫的聖旨上。
劉煊宸卻不曾注意到這些,他隻看到雲映綠一雙燙得通紅的小手,她吃痛得直抽氣。
“你傻了嗎,燙,不會扔掉嗎?
”劉煊宸氣不打一處來,握着她的小手,來到牆角的冰盆前,掰了幾塊碎冰替她揉搓着。
“人家老闆說趁熱吃才好吃,我還是插隊才買到的,哪裡舍得扔。
”雲映綠的長睫撲閃撲閃的,“今天去了趟雲府,和爹娘說了幾句話,天色就不早了。
我怕你等我等得肚子餓,回來熬粥又來不及,剛好聞到包子香,我想想買一籠,我們回來做晚膳好了。
”
“你以為朕就會等你?
”他心中暧如春風般酥癢,口氣卻很硬。
真是越活越過去了,以前,被她一碗粥會打動,現在為個一籠包子,他竟然有哽咽的沖動。
雲映綠嘟着嘴,輕輕點了點頭,很自信的神情。
她的肚子很煞風景地傳來一聲餓鳴,他又來氣了,“朕在宮中,有的是廚子,想吃什麼沒有,你自己餓成這樣,就不能先吃點嗎?
”
“我想和你一起吃,聽說這樣比較香。
”她戲谑地擠擠眼,神态無比嬌柔。
他盯着她的櫻唇,啄吻了下,看手中的肌膚好轉了點,才抱起她。
羅公公暗暗松了口氣,手腳麻利地倒上兩盞茶,忙不疊地退到外面守着去了。
皇上、皇後此刻濃情蜜意,這禦書房多一個人也嫌擠呀!
龍椅夠大,兩個人擠作一座,就着一杯清茶,一人一隻包子,輕輕地嚼着,至于那道造福後代的聖旨,誰也沒淮意到已經面目全非了。
劉煊宸覺着,今兒這包子真是美味,他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吃到這麼好吃的包子呢!
一籠包子下肚,誰還有心思辦公。
飽暖了,自然就多了别的心思。
自洞房花燭之後,他們好象就沒再親近過。
兩人牽着手,脈脈含情地回到寝殿。
今兒十四,月亮雖然升得有些晚,但已近滿,撩人般的挂在星空中,夜色中如琉璃般清光四射。
劉煊宸卷起窗幔,拉着雲映綠在窗邊賞月。
他從身後擁着她,替她解着衣結,粗糙的下巴輕輕磨着她的面頰。
雲映綠閉上眼睛,聽星月下,一切如天籁般的聲音,還有身後男人有力的心跳之聲。
月色如夢,給她的面孔鍍上一層淡淡的銀輝,劉煊宸笑着擁緊她,心裡很久沒有的踏實滿足,仿佛要将她的骨肉都揉進身體。
幸福如蜜,一點一點鋪滿了整個室内。
“宛白,你是不是也對朕下了蠱,朕怎麼會一天比一天的深愛你呢?
”他喃喃自責,輕輕抱起她,慢慢走向龍床。
她以笑作答,環住他精瘦的腰身,由着他引領她步向激情之淵。
這一夜,不是他們的初夜,卻是真正坦誠的釋放。
劉煊宸含笑閉上眼。
即使他已掌控全天下,但那份喜悅也不及得到身下這個人的心來得如此強烈。
因為,自已對這個人,竟有如此深沉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