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遠城外明軍營地,吳平已經知道了侯毅那邊的戰況。
營正把情況報告之後,又說了侯毅的決定,“侯參将說要繼續執行将軍您的命令,帶兵去追殺滿清百姓。
”
吳平點點頭:“侯毅還算明白,知道即便回來也幫不上什麼忙。
”
“可是甯遠這裡還有一支清軍啊,現在不正是消滅他們的大好良機嗎?
”營正不解的問道。
吳平笑道:“清軍也不傻,中了一次計哪能再中?
以咱們現在的兵力,想消滅清軍絕非易事,不過不用急。
王爺他很快便會帶領大軍攻破山海關。
等到王爺到來之時,便是徹底消滅清軍的時候!
在王爺到來之前,咱們先盡量牽制住這支清軍便可。
我現在最擔心的還是金鑫,清兵主力已經迎了過去,我擔心金鑫不小心會為清軍所敗。
”
“那咱們要不要出兵增援金鑫将軍?
”
吳平搖搖頭:“已經來不及了。
清兵主力已經去了一日夜的時間,要接戰已經接戰上了。
若是清軍襲擊得手,金鑫說不定這時已經敗了。
”
“若是金鑫将軍守住了呢?
那就需要咱們及時支援了啊。
”
“若是金鑫能守住,憑他手中兩萬的兵力,足以抵擋清軍數日時間,那就更不用咱們插手。
”吳平道,“數日的時間,足夠王爺帶兵打破山海關,到時咱們再出兵,把清軍一舉圍殲!
咱們若去支援金鑫,很可能會迫使清軍退兵,那才真正喪失殲滅清軍的機會。
”
“屬下明白了。
”營正佩服的說道。
看着這營正出去的背影,吳平微微搖頭,整個甯遠兩萬多部下,也就侯毅可堪使用,能夠獨當一面。
這兩年來,吳平在山東獨當一面,一直着意培養人才,可自覺屬下草莽人士為數不少,真正有勇有謀的卻很是缺乏,這讓他常常歎息。
再說濟爾哈朗,損失了三千八旗兵讓他心如刀攪一般,整個大清才有多少士兵,損失三千人已經是難言之痛。
害怕再次遭到明軍突擊,他帶兵連夜離開甯遠,向着博洛追去。
久經沙場的濟爾哈朗知道,在現在這種很明顯敵強我弱明軍兵力遠遠多于大清的情況下,已經不能再分兵,那損失的三千人便是前車之鑒。
所以,便是甯遠明軍又分兵前去追殺大清百姓,濟爾哈朗也顧不得太多。
幸虧早已把孝莊太後和順治小皇帝送到了錦州,這是濟爾哈朗唯一慶幸的事情。
甯遠中右所,金鑫率領兩萬大軍抵達這裡,距離甯遠衛隻有百裡,不得不下令停止前進,因為他收到消息,清兵主力正在傾力前來。
七八千騎兵,将近兩萬步兵,這便是快要攻來的滿清兵力。
消息是吳平派出快船沿海岸線南下送來,快船的速度要遠比大軍行軍速度更快。
收到消息,在結合着騎兵哨探送回的情報,騎兵屢屢遭到滿清騎兵截殺,隻能探查大軍前方數裡的距離,這說明清軍正在嚴格封鎖情報,說明清軍已經決定要消滅自己這兩萬軍隊。
金鑫當即下令在中右所駐守。
中右所是一個千戶所,牆垣卻殘缺的很,所内面積不大,不過卻可靠着它布置一道防線。
金鑫把軍隊部署在牆垣以外,在牆頭上安放火炮火铳,上下結合構築防線。
行進中的明軍一下子停了下來,讓勒克德渾和博洛很是郁悶。
原本是想着趁明軍行軍之時,先由騎兵發起突襲,然後步兵進行總攻,殲滅這支明軍不難。
沒想到明軍這麼機警,竟然在上午時便停了下來,而博洛所部步兵還未趕到戰場,距離明軍還有二十裡的距離。
勒克德渾也很郁悶,他率領騎兵就隐蔽在十裡之外的山谷裡,距離大道也就三裡多。
就等着明軍經過時率軍突然沖出,沒想到探馬回報,明軍卻停了下來。
肯定是哪裡出岔子了,勒克德渾派人去和博洛聯系,商量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若是無法偷襲便隻能強攻,面對嚴陣以待的明軍,強攻豈是一時半刻所能攻下?
明軍可是有兩萬人,比己方人數少不了多少。
于是博洛便下令停止前進,同時派人通知勒克德渾繼續隐蔽好,看看第二日明軍是否繼續進軍,等待突襲的機會。
然而夜晚的時候,濟爾哈朗派人來報,告訴博洛在甯遠發生的戰況。
聞知明軍誘殺了三千八旗,濟爾哈朗帶兵撤離甯遠正向這邊趕來,博洛氣得要吐皿。
濟爾哈朗率兵離開甯遠,自己的意圖完全暴露了出來,明軍又豈會上當?
“踏踏踏”一陣馬蹄聲在夜空中傳來,卻是勒克德渾趁夜親自騎馬前來,和博洛商議軍情,博洛先把濟爾哈朗和甯遠明軍的戰事告訴了他。
“輔政王是對的。
咱們兵力越來越少,也吃夠了分兵的苦頭。
當初在臨清,若非多爾衮派咱們帶着騎兵出擊襲擾,又哪裡有臨清之敗。
輔政王若是不派出軍隊追趕屠殺我百姓的明軍,那三千八旗又豈會送命?
”勒克德渾道,竟然對濟爾哈朗的帶兵前來的舉動表示贊同,“要想擊潰這支明軍,咱們隻有集中所有兵力,這才能有成功的希望!
”
博洛卻皺起了眉頭:“你想過沒有,輔政王此舉必然會使明軍察覺,如此咱們便沒有了襲擊的可能。
”
勒克德渾道:“襲擊?
哪那麼容易,你應該已經發現,現在的明軍比前些年狡猾太多,也難纏太多。
就拿對面的這支明軍來說,其将領名叫金鑫,就在十來日前,我在天津就和他交過手,當時他還是在行軍的狀态,我帶着五千騎兵發起了突襲,可就那樣還是沒有把他擊敗。
當時明軍被我軍騎兵沖亂了陣勢,卻沒有像以前那樣全軍潰敗,而是大部分明軍即便被沖亂,卻依然就地抵抗,根本沒有逃走,其他的明軍拼命聚集支援,逼得我害怕騎兵失去速度,不得不撤離。
現在金鑫分明是已經察覺了咱們的舉動,這才做出了防守的架勢,我不認為咱們還有機會襲擊。
”
“那你認為咱們該怎麼辦?
”博洛沉聲問道。
“要麼立刻強攻明軍,咱們的兵力現在比明軍要多,戰力也比他們強。
若是強攻的話有很大把握把這兩萬明軍全殲。
殲滅金鑫之後,再接引山海關的禮親王撤退。
要麼咱們立刻撤離,不再管山海關那五千人,帶着軍隊迅速通過甯遠返回關外,甯遠的明軍比咱們要弱,根本攔不住咱們。
不過,無論是戰是守,都得快點拿定主意,萬萬不可再猶豫,否者一旦和明軍陷入纏戰,被其糾纏住,咱們再想帶走這三萬軍隊恐怕也很難。
”
聽了勒克德渾的話,博洛猶豫着,遲遲無法做出決斷。
戰,若是短時間無法攻下明軍,甯遠的明軍必定前來支援,若是明軍再繞過山海關前來,面對越來越多的明軍,自己吃不下這兩萬明軍不說,還會損兵折将,這兩萬明軍能夠繞過山海關來到這裡,這說明代善根本沒法攔住明軍。
撤,撤退的話将意味着把禮親王代善和那五千清軍置之不理,統統抛給明軍,這讓博洛如何忍心,又如何向朝廷交代?
勒克德渾也不再多言,等待着博洛的決斷。
博洛和勒克德渾都是貝勒,在滿清朝廷地位相差不大,博洛身上卻有着征南大将軍的官職,負責此次撤兵,所以隻能由他決定是戰是撤。
勒克德渾也知道,不論是戰還是撤,都很難!
博洛臉色劇烈變幻着,終于拿定了主意。
“戰!
”拿定了主意,博洛面色堅定了起來,“自高皇帝以七大恨起兵攻明,三十年來,我大清和明國激戰無數次,殲滅一支支明軍,打下越來越大的地盤,靠的是什麼?
是八旗兵無所畏懼的勇氣和必勝的信心。
若是今天咱們面對明軍落荒而逃,以後咱們哪裡還有勇氣再和明軍作戰?
咱們即便返回建州,面對明軍的咄咄攻勢又哪裡守得住?
所以,這一戰必須得打,哪怕付出極大的犧牲,也要把明軍殲滅,借以恢複我八旗的勇氣!
”
“那就打!
”見博洛下了決定,勒克德渾也慨然道:“我這便回去準備,明天一早便向明軍發動進攻!
”
博洛和勒克德渾兩部清軍積極準備着,甯遠中右所,金鑫也在趁夜布置防線。
牆垣内外篝火通明,明軍士兵在趁夜挖溝堆牆布置防禦,準備迎接清軍的進攻。
自出山海關以來,金鑫時刻小心着,絲毫沒有急于立功的心思,無論是行軍宿營都是以穩妥為主,不敢貪功冒進。
因為金鑫知道自己不能失敗,若是敗了一次,以後再也趕不上李奕。
所以,判斷出清軍有進攻自己的企圖後,金鑫便積極布防,并且心中生出隐隐的期待,期待着清軍的進攻。
相比在曠野裡行軍和清軍相遇開戰,布置好防禦等着清軍進攻獲勝的可能性更大。
中右所雖小,卻有牆垣有壕溝,城内有水井,距離海邊又近,正所謂進可攻退可守,正是極好的防禦地點。
整夜的時間,金鑫都沒有睡眠,而是亢奮的到處巡視,查看着防禦部署的情況。
然而上天注定要讓他失望,就在黎明時分,天空窸窸窣窣下起雨來。
開始還是毛毛細雨,慢慢的雨越下越大,最後等到天明時,大的簡直如同瓢潑一般。
中左所是一座小城,城内的關甯軍戶都被撤到了覺華島,可房屋還在,當然,城内的房屋無法安置這兩萬人,而昨日為了準備和清軍的大戰,根本沒有搭建營房,因為五月的天氣很熱,大軍完全可以露天宿營。
而現在雨越下越大,不得不連夜緊急搭設帳篷避雨。
站在屋檐下,看着外面的疾風暴雨,金鑫眉頭緊皺着,這麼大的雨清軍肯定不會再來進攻,仗是打不起來了。
十裡外的山谷,半夜時分,勒克德渾便下令做好出擊的準備。
他這支軍隊都是騎兵,能夠迅速接近戰場,作為進攻的先鋒。
然而還未等大軍開始吃早餐,天竟然下起了雨來,雨越下越大,整個數千騎兵人和馬都淋成了落湯雞。
和明軍一樣,清軍也未搭設帳篷,夏天哪裡用得着那麼麻煩。
然而現在卻做了難,大雨下來根本無處躲藏。
而更麻煩的是,進攻明軍的計劃徹底泡湯。
這麼大的雨,地面被雨水泡的松軟無比,走路都難,哪裡能行走十裡再去進攻?
勒克德渾一開始還想着等等看看雨會不會小一些,然而雨越下越大,竟然如同瓢潑一般。
他這數千人原本就在一處山谷,現在山丘上雨水滾滾流淌下來,逼得他不得不帶領軍隊撤往山崗高處。
“貝勒爺,咱們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須得盡快撤離這裡!
”一個八旗老兵擡頭看着陰沉的天空,對勒克德渾建議道,“看這天,這雨可得下呢,說不定下上兩三天也有可能。
”
遼西走廊本來就夾在山海之間,西北側是連綿的群山,若真是下兩三天時間,光是從山上流淌下來的洪水,便足以使得整個遼西走廊成為一片澤國。
而這些年來,每逢夏季,遼西走廊都會發大水,便是城池牆垣也不是沒有泡塌過。
而若是真的到了那步,想從遼西撤到關外可就難了!
“撤兵,去和博洛會合!
”勒克德渾迅速拿定了主意,他要趁着還能行走的時候,帶着騎兵離開這裡。
曹莊驿,距離中右所還有四十裡,一支軍隊行走在茫茫雨水中,正是連夜撤退的濟爾哈朗所部。
而現在,雨水實在太大,連眼睛都睜不開,自然沒法行軍,濟爾哈朗不等不率軍來到一處高崗。
為了避免甯遠明軍追殺,撤出的實在有些匆忙,把營地直接丢給了明軍,這使得清軍連避雨的蓑衣都沒有,隻能在雨水中硬抗着。
渾身淋的通透,如同落湯雞一般,親衛戈什哈匆匆搭建一個帳篷,請濟爾哈朗避雨時,卻被他拒絕。
濟爾哈朗站在一塊石頭上,任憑大雨沖刷着身體,看着茫茫雨幕,發出了野獸一般的嘶吼:“賊老天,是要亡我大清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