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章何日得一劍,掃天下異人
雨幕裡,兩道身影一先一後闖入婦人眼簾。
秀氣青年滿身皿污已被大雨沖刷幹淨,臉色鐵青,就是如此,也依然挂着随和得似乎人畜無害的笑意,卻如僵屍般,碜人的慌。
身上舊傷未愈,又添無數新傷。
此刻趴在垂拱殿前青石闆上,便不再逃逸,反轉身子,雙手撐地揚起上身,笑看那位也滿身傷痕的嬌小女子。
剔骨刀落在死闆上,寒光凜冽。
毛秋晴臉色慘白,長發糊了一臉,雨水順着長發不停滴落,如小溪一般流過溝壑。
緊身衣全濕,嬌小與巍峨之間,沖擊感分外壯觀。
發絲間露出的眸子裡是無比怨毒神色。
繡春刀直指秀氣青年。
雨水拍在刀上,水花四濺。
婦人站在屋檐前。
身後一左一右,是鳳梧雙姝柳隐和江照月,柳隐拿着江照月的花傘,江照月拿着婦人放在垂拱殿裡的那把佩劍。
婦人沒有上前的意思,面無表情的看着兩人,哂笑了一聲,“毛秋晴,你為異人,在這天下已無親人牽挂,這一刀大可砍下去。
”
毛秋晴握刀的手顫抖,内心劇烈掙紮。
秀氣青年有些意外,這個千裡追殺自己的北鎮撫司第三把屠刀,竟然是個異人?
!
毛姓,棄刀之說。
難道是那位皇後?
秀氣青年真心有些意外,不曾想連她也成為了異人。
婦人上前了一步。
柳隐慌不疊撐開傘,卻被婦人撩開,站在屋檐滴落下的雨簾前,婦人笑了起來,睥睨天下的笑意,“其實你也可以找朕報仇,你父親之死皆因那首反詩,是朕下的旨意抄家。
”
毛秋晴愣了下,不由自主的轉向婦人。
繡春刀便直指這位天下共主。
锵!
江照月倏然拔劍,搶身站在雨簾裡攔在婦人身前。
垂拱殿周圍,倏然間有妖風陣陣,雨幕東飄西蕩,數道犀利劍意在暗中蓄勢待發,劍意充織相撞,将雨幕攪弄得碎如水花。
婦人伸手将江照月拉上來,看着那柄繡春刀,雲淡風輕的說了句你可以殺來俊臣,但不是今日,如果有一天,你能比來俊臣更得朕心,不需你出刀,朕便替你殺了他。
秀氣青年又笑了。
笑容狂肆。
卻一臉認真的糾正道:“陛下,微臣來臣俊。
”
婦人哦了一聲,“有差别?
”
秀氣青年被噎住,隻好無奈的道:“陛下說什麼,那便是什麼。
”
毛秋晴沉默着。
婦人轉身回殿,話語随風飄入雨裡,“你二人在臨安養傷七日後出發去開封,等待李汝魚,其後配合他,在開封殺一人。
”
殿前,傳來一聲長歎,又傳來女子嗚咽聲。
婦人充耳不聞。
燕雲戰事落幕,然而事情還有很多。
比如,嶽家王爺那位結廬而居的謀臣,讓人難以心安,很可能是千古不出一位的妖人,根據老相公柳正清所言,若是那條卧龍,将成大涼心腹大患。
老相公柳正清在自知時日不多後,最後一次進宮,曾親口說了一番話:“若真為那條卧龍,又為嶽家王爺所用,不需十年,嶽家王爺必反,若反,此卧龍加上嶽家三世子,天下無人能拒。
無論此人是否是那條卧龍,大涼都承受不起這這種可能性,願陛下早除之。
”
所以,必斬此龍。
但開封被嶽家王爺打造得鐵桶一座,北鎮撫司根本插不進手腳。
現在李汝魚出現了。
觀漁城将軍墳一戰,嶽家王爺大概也知曉了李汝魚雷劈不死,他那個三世子是異人,知曉李汝魚雷劈不死後,嶽家王爺豈會不動心?
實際上,恐怕如今大涼天下,王琨、趙骊……甚至無數有野心的異人,都想得到李汝魚。
對于王琨、趙骊和嶽家王爺而言,得到李汝魚,不僅得到一柄劍,更是得到一道護身符,就算他們自身不需要李汝魚雷劈不死的神奇,他們手底下的異人也需要。
這亦是自己當初所想。
恐怕亦是趙長衣所想。
所以,讓李汝魚去開封,嶽家王爺應該不會反對。
如此,便有機會殺那位結廬而居的異人。
又比如,這一次燕雲戰事還留下一大堆爛攤子,表面上大涼并沒有獲得任何利益,趙骊和王琨很可能借機拉攏朝臣,加上弱世家一事,也許等樞相公和草原雄主談判之後,自己就要面臨滿朝皆敵人的困境。
還比如,太子儲妃張綠水私自出宮,如今快到觀漁城,以後大概會和李汝魚攪和在一起,自己還得給這少男少女收拾爛攤子。
畢竟張綠水明面上的身份是太子儲妃。
這件事得把宗正寺那邊壓下來。
最好的辦法便是自己退讓一步,廢了張綠水儲妃之位,同時讓趙愭迎娶世家之女,比如清河崔氏那位和張綠水同年懸名《豆蔻錄》屈居第二名的女子。
如此趙室又得清河崔氏,應該會滿足罷。
再比如,七十一貢生所著禁書《大涼搜神錄》裡,那個既叫劉振,又叫徐宏祖,更叫徐霞客的異人,已遊曆至滄州。
據他通過北鎮撫司傳到臨安的消息,準備入東海。
他希望自己能給他數艘大船,并準備幾百對童男童女,說什麼以此避水鬼的荒唐話,然後下海去往東海盡頭。
要求很過分,尤其是要求數百對童男童女來避水禍,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然而這個荒唐的要求,自己隻能滿足他。
童男童女給他便是。
畢竟願意去往東海盡頭的人,大涼天下僅此一人,這是自己的無奈之處。
但還得派人去保護他。
如今在觀漁城養傷的闫擎是最合适的人選,若徐霞客稍有異動,闫擎亦可誅之。
這件事勞民傷财,可自己想做。
但,異人徐霞客,真的隻是異人徐霞客麼?
大涼天下潛伏的異人數不勝數,雖有北鎮撫司,可依然斬之不絕,這片天下究竟是怎麼了,如今在自己眼裡,任何人都像異人。
鐵皿相公王琨真的鐵皿?
色欲熏心的趙愭不是扮豬吃虎?
鋒芒畢露的趙骊莫不是本色出演?
坐鎮一方的嶽家王爺會不會伺機而起……就連那位先賢範文正公,難道不是異人?
甚至樞密院狄相公,也讓人生疑。
面涅将軍啊……
婦人幾乎不敢想下去,大涼,真是個凄涼,何日朕得一劍,可掃天下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