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8章寶衣者,裳也
他來幹什麼?
他吟的詞,正是先前所寫,在建康薄有名聲的《減字木蘭花》前兩句。
李汝魚悚然驚心。
隻因在這位上元主簿佩劍踏雪而來,吟出了那一首詞之後,天穹驟現赤白驚雷,撕裂長空直直劈向這位老酸儒。
異人!
黃寶衣竟然也是異人。
這一下着實出乎所有人意料。
李汝魚從沒想過,身旁這個貌不起眼的主簿竟然也是位可以引動驚雷的異人,他是敵是友?
臨江樓上,韓某人若有所思,此刻也顧不得成見,對甯鴻說道:“若是沒有記錯,早些年順宗陛下還在章國的時候,曾經修過道藏經典,主事人似乎也姓黃,曾是某一科的進士第一?
”
甯鴻蹙眉思忖了一陣,才拿捏有度的道:“确實有這麼一個人,那部道藏經典沒能修完,剛修一半時順宗陛下駕崩,這位适時在任端明殿大學士的黃姓大儒因女帝登基之故,當朝大罵女帝竊國而被流放。
”
韓某人道:“然而并沒有聽說流放後的事情,因新帝登基萬事待興,也沒甚人去在意這位大學士的後來事。
”
甯鴻喟歎了一句,“我知曉一些。
”
韓某人哦了一聲。
甯鴻繼續道:“這位大學士舉家流放雷州時,途中遇山體滑坡,他和家眷全部被席卷入泥流,落了個屍骨無存的下場,當然這隻是小道流言,真相如何無人得知,倒不曾想竟然在這裡。
”
曾經的一甲狀元,如今改名換姓後竟是上元縣主簿,由不得不意外。
而且還成了一位異人。
那位曾經叱咤風雲的黃姓文人,名裳。
寶衣者,裳也。
韓某人有些不解,“他是陛下的人,還是王相公的人?
”
甯鴻斜乜他一眼,“這,韓大人應該比我更清楚。
”
韓某人苦笑搖頭,“真不知道,我那位恩師行事沉穩冷皿,若是謀略至大的事情,除了他自己,誰也不可能知道更多。
”
甯鴻罕見的點頭贊同,“不愧鐵皿之名啊。
”
長街上,黃寶衣踏雪而來,飄飄長衫破舊,腰間長劍寒碜,怎麼看他才像是那個落魄的異人舉子,揮手破驚雷,朗聲大笑:“吳道子,大涼不是你的大唐,你縱有十指鐘馗又若何,依然擋不住這盛世鐵皿屠刀,難道你還要畫出背劍天王殺出建康城麼!
”
秦淮河上,離岸不遠的畫舫船首,女伎白玉京笑了笑。
果然是畫聖。
鐘者,鐘馗之鐘,铉者玄也,道玄之玄。
畫聖吳道子,又名道玄,擅人物佛像,創白描之風。
李汝魚悄悄問阿牧,“你知道吳道子是誰麼?
”
阿牧一臉你很白癡的神情,“我怎麼知道。
”
再說我知道也不能說啊,我才不想引得驚雷落呢,雖然劈不死,可無窮無盡終歸是個麻煩事,倒是不明白,黃寶衣要怎麼斷驚雷?
李汝魚無奈,暗想日後見着夫子了問問。
大唐?
貌似父親成為異人後,就說他是大唐李世民,聽黃寶衣的意思,這個大唐也是個強大王朝罷,可曆史上從無國号唐的王朝。
北蠻、大理、西域那邊也不曾有。
難道是……
李汝魚倏然想到一種可能:會不會是東海盡頭,北蠻背後的漭漭雪山之後,又或者是大理之西的無盡沼澤深處,有一個叫大唐的王朝?
異人真相,依然撲朔迷離。
天穹低垂皿雲依然生出霞光,遠空竟然拉出了一道霓虹。
沒有驚雷落下。
既不劈鐘铉,也不劈黃寶衣。
但誰也不知道,下一道驚雷會什麼時候落下,又會是怎樣一道驚雷。
被稱為吳道子的異人鐘铉默默的看着黃寶衣走到抱劍青年身畔,兩人彼此眼神交流刹那,旋即抱劍青年再按劍欲攻。
鐘铉歎道:“你也是王琨的人?
”
黃寶衣哈哈大笑,“相公王琨輔佐太子殿下,女帝謀帝而竊國,名不正言不順,雖為女帝實乃妖女,天下人人得而誅之!
”
鐘铉無語,“此是你們朝堂事,與我無關,我可不願如你這般丢了節操。
”
黃寶衣哦了一句:“何謂節操?
”
“是漠視人間走入戰亂黎民易子而食,還是輔助正統君王歸位?
”
“我黃寶衣今日所做事,正是維護我等讀書人的節操。
”
鐘铉不語,辯論之道自己并不擅長。
然而有人挺身而出,少年腰間按劍上前兩步,不無憐憫的盯着黃寶衣,冷聲道:“何謂正統君王,難道黃主簿眼中的女帝,就不是趙室帝王?
”
黃寶衣看向李汝魚,搖頭,“今日她雖屬趙室,可天下誰不知道,她欲立閑安王趙長衣為儲君,如今閑安王就藩廣西,說不準哪一日便反了大涼,屆時,若太子趙愭死在她手上,趙長衣叛亂大涼,這位女帝把持朝政,難道不會将江山交給他姓之人?
”
頓了一下,“别忘了,她是個女人。
”
李汝魚有些恚怒:“無稽之談!
”
阿牧卻悄然站到李汝魚身旁,笑眯眯的說:“黃主簿啊,其實你根本不在意是誰坐江山對不對,你不過是想報當年被流放之仇,你不過是想為死在泥流裡的家人,以及那個真正的黃裳讨一個公道。
”
黃寶衣哈哈大笑,倒是有讀書人的爽朗,“你說了算。
”
算是默認了。
阿牧笑眯眯的:“所以,你憎恨女帝,又感激當年救你的王相公,選擇改名來建康蟄伏,等待着某一日為太子登基刺女帝一劍,這一次大家都得不到那位先生,王琨不放心,決定不惜付出暴露你的代價也要殺了,以免他将來反悔被女帝所用是不是?
”
黃寶衣訝然,“小女娃子知道得挺多?
”
阿牧依然笑,“我還知道更多,比如啊,當年的山體滑坡并非意外,而是有意為之,至于誰是幕後推手我也知道,而且有證據,但我現在不告訴你。
”
黃寶衣不可置信,“你撒謊!
”
阿牧哦了一聲,“黃主簿難道不記得,山體滑坡時,你曾聽見過一聲巨響?
”
黃寶衣蹙眉,神情漸漸凝重,許久才道:“你究竟知道什麼?
”
阿牧雙手一攤,我就不說。
黃寶衣按劍,破舊長衫獵獵,寒碜長劍作龍吟,劍氣浩然如長劍大河,自信無比,“無妨,待我殺了這位畫聖,再逼你說也一樣。
”
世人皆知我是大涼的一甲狀元,是大涼曾經的端明殿大學士,卻不知我兩世為人,不僅名字一模一樣,甚至連曾經在大宋的經曆也和大涼差相仿佛。
在大宋我曾修天下道藏,閱盡經典,從而悟天下武學。
在大涼,我亦修半部道藏,閱盡這片天下的道學經典,博納衆家之長,當不輸觀漁城的那位白衣夫子李青蓮。
當年讀書人,今日已是人間武道宗師。
我名黃裳。
阿牧呵呵,眼神很不屑。
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