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章赳赳衆安,共赴死難!
李汝魚覺得人生很奇怪。
離開扇面村後,兩件大事都在橋前,殺徐繼業在春風關橋,如今殺柳向陽又在長坂橋,且兩次都有點守株待兔的味道。
和柳州徐家有點不死不休的趨勢。
然而這恩怨來得莫名其妙,不過是徐繼業想以自己的性命讨好臨安大人物,而自己隻是想活下去,如此簡單的矛盾,卻糾纏至深。
殺人者人恒殺之,殺了徐繼業,按說兩清。
然而柳州徐家作為一個凋敝中的世家,要挽回顔面,又不得不用自己的性命來告誡天下人――世家不可欺。
這種局面,大涼其他門閥世家怕也是站在徐家的立場上。
畢竟階層不同。
上層權貴的圈子,需要維護他們那被自燕文帝後曆代君王打擊得有些沒落的顔面,寒門可首輔,但世家依然不可欺。
微風徐來。
君子旗看着秋沙溪對面官道上緩緩馳近的長蛇,輕笑了聲,“真有柳向陽的風格。
”
若有異人出,勢必雷霆萬鈞捉拿或誅殺。
李汝魚按住腰間長劍,“我殺柳向陽,你拖住閑雜人等。
”
君子旗苦笑,“你真看得起我,老鐵能趕到嗎?
”
李汝魚沉默了許久,才道:“不用管他。
”
春風關時,老鐵也是在最緊要的關頭出現,數月的相處,除了老鐵吹牛那些事,其他方面李汝魚堅信不疑。
如果江秋州還有人不會害自己,隻能是老鐵,至于他為何要舍棄一切的幫自己,這是個謎。
兩人出亭。
來到長坂橋一側,恰好柳向陽等人也趕至對面橋頭――這是兩人無奈的選擇,衆安堂作鳥獸散,兩人迎山而撼,必須借助橋面狹窄地勢。
兩人當關,隻是絲毫感覺不到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霸氣。
柳向陽一馬當先。
看見李汝魚和君子旗并肩立橋頭,一手執雪色銀槍,一按腰間長劍,先是詫異繼而恍然,旋即心中暗喜,倒是省了自己找借口,冷聲說道:“李汝魚,你身為北鎮撫司江秋房小旗,竟然和異人勾結,該當何罪!
”
李汝魚沉默以對。
本來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說什麼都是多餘。
看見柳向陽身旁那個騎着小毛驢抽着旱煙的老頭子,暗暗叫苦,毋庸置疑,這老頭就是昔年兵部第一高手,官至侍郎的徐曉岚。
鶴發童顔,保養得倒是不錯。
徐曉岚砸吧住旱煙,直接無視李汝魚,盯着君子旗看了一陣,問道:“用槍的異人,想必也不會輕易說出你的名字罷?
”
君子旗笑得很無辜,“你哪知眼睛看出我是異人了?
”
徐曉岚也不做聲。
柳向陽緩緩拔刀,身後三十餘北鎮撫司缇騎紛紛拔刀下馬,铿锵聲四起,殺意如風割,雖是夏初卻泛秋寒,繡春刀反射着陽光,如有三十幾輪烈日灼眼。
君子旗提起了長槍,壓低聲音苦笑道:“你知道,我不敢全力出手。
”
異人出手,極可能引來驚雷。
李汝魚搖頭,“由不得你。
”
不全力出手,死在北鎮撫司手上,全力出手,不見得會引驚雷――夫子曾經潑墨寫下蘭亭集序四字,然而并無驚雷落下。
結合已知異人被雷劈的共同點,要麼異人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又或者可以彰顯他身份的代表傑作,比如黃巢那句“我花開後百花殺,滿城盡帶黃金甲”。
要麼異人的擅長比較驚豔,比如自己殺了孫鳏夫後被雷劈,是因為寫了蘭亭集序四字。
君子旗這個異人,若是武道修為并不足以彰顯他的身份,那麼就算全力出手,也可能不會引起驚雷,當下的局勢也由不得他藏私。
柳向陽揮手。
北鎮撫司缇騎兩人一組,前後呼應登上橋面。
沒人輕視李汝魚,十四歲少年在春風關殺了徐繼業府上扈從,那位青城出身的劍道高手張焦。
更沒人輕視君子旗。
異人不出則已,出則驚世。
四年前,北鎮撫司朱七江陵府一案,“大涼青花”府上那位異人常遇春,僅用一根筷子作槍,短短幾個呼吸間便足足挑殺了五位袍澤。
提槍的異人君子旗,足以讓所有缇騎抱着赴死之心。
李汝魚劍出鞘。
君子旗倒提長槍,心中哀歎了一聲,自己有幾分劍技,但上不得大台面,腦海裡那個聽從自己召喚騎馬而來,隻能感受而看不見的白袍陳慶之,明确的告訴自己,運籌帷幄他不懼天下人,親身厮殺的話天下人不懼他。
這貨天生是為沙場大場面而生。
死就死吧!
君子旗提槍,急奔。
李汝魚持劍,如松。
一動一靜之間,青年和少年意欲撼山,北鎮撫司西衛十三所這座大山。
倏有水聲起。
兩道黑影如電,破水射出,帶出一串水珠,跌落回秋沙溪裡,漾起一陣陣漣漪,消散。
噗噗!
兩聲悶響,繼而兩聲慘呼。
持刀逼向君子旗的兩名北鎮撫司缇騎慘嚎一聲,癱倒在地,身上的羽箭猶在輕顫,鮮皿咕咕流出,皿腥味在夏風裡泛散。
旋即水面一陣嘩嘩作響,一人自水中躍出,跳到君子旗身前,豪邁大笑:“大龍頭,我花小刀無妻無兒,但有一條性命!
”
漢子手持雙驽。
回頭咧嘴一笑,“大龍頭,酒沒喝夠,待過得今日,你我再大醉一場。
”
君子旗愕然止步,旋即欣慰長笑,“好,不醉不歸!
”
花小刀,回龍酒家那個紫臉漢子,第一個離開,今日卻第一個趕來,或者說來的很早,一直潛伏在水中,出其不意射殺兩人。
又有聲音響起,“喝酒怎麼少得了我小六!
”
橋畔柳樹林中,走出一漢子,手指雪亮樸刀,來到花小刀身前站定,扭頭看着君子旗,淡然笑道:“抱歉大龍頭,大家因為安排家人離開,還要避開大令的耳目,所以耽誤了些許功夫,萬幸趕上了。
”
君子旗心中熾熱如烈日,拍了拍他肩頭。
千言萬語說不盡。
“衆安堂趙卯,前來赴死。
”
“衆安堂肖丁,願和兄弟同生死。
”
“衆安堂周通,來晚了。
”
“……”
長坂橋畔兩側柳樹林裡,一個接一個的漢子走出來,執刀握劍提槍拿棍來到橋頭,足足三十來人。
周通啐了口痰,“幹死他娘的北鎮撫司!
”
曾經和君子旗一起去江秋州大鬧過一場的三人,那位叫趙卯的漢子站到君子旗一側,盯着柳向陽朗聲道:“數百年前,大燕太祖曾在衣冠丘下說過,赳赳老燕,共赴國難,今日我赳赳衆安,共赴死難。
”
赳赳衆安,共赴死難。
三十餘位衆安堂漢子,站在君子旗身後,無聲的望着繡春刀出鞘的北鎮撫司缇騎,願生死與共。
李汝魚熱皿沸騰。
生亦何歡,死亦何懼?
這,才是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