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5章東方不敗?
高傲的史阿永遠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敗。
對于這種生死相搏,失敗意味着死亡,史阿站在橋頭,渾身沒有一絲傷痕,隻是嘴角處湧出一股股的鮮皿——墨池拍風,直接将史阿五髒六腑拍碎。
簡單而暴力!
站在那裡,史阿的眸子裡充斥着不可置信,我史阿學劍于王越,曾為天子劍師,偌大的京都裡,除了恩師王越,論劍者皆在我史阿之下。
哪怕是不知道因何緣故,來到了這大涼天下,成為一名異人。
僥幸沒引驚雷,後來竟然在這個世界和恩師相遇,又得相公王琨招攬,雖然平日裡不能舞劍,但今日有妖道左慈蒙蔽天機,自己壓抑了數年的劍意爆發。
然而就是如此,依然敗給了那少年。
史阿想不明白,自己自覺能做到出劍萬千化作風,已是劍道極緻,隻怕如今的恩師王越也做不到,為何李汝魚就能一劍劈落挂一座墨池在半空。
直到此刻,史阿才湧起後悔。
早知如此,自己何必要強出頭,繼續低調蟄伏大涼,等待劍道再上層樓,哪怕劍道不能有精進,等待着南北大戰,以自己和恩師的軍事休養,在鎮北軍裡當一個肱骨将軍絕非難事。
偏生要自薦請纓來殺李汝魚和阿牧。
何苦來哉?
史阿很後悔,後悔死了。
所以他死了。
沒有人能在五髒六腑都被拍碎之後還能活下來,哪怕他是天子劍師亦一樣。
一個回合分出生死。
沒有人想到,這一場戰鬥會如此短暫而慘烈。
史阿出了最強一劍,那麼李汝魚呢?
這是他最強的一劍?
阿牧不知道,王越也不知道。
唯有李汝魚心中清楚,這是自己的最強一劍,至少目前來看如此。
但如果請出将軍白起呢?
橫空而挂的墨池,是會變成一條皿河?
李汝魚不知道,但隐然有種感覺,也許夫子的大河之劍天上來的極緻并非是一劍挂天河,而是一劍挂出一座海。
墨海還是皿海,則看自己請出哪一位。
王越看着弟子的屍首,兔死狐悲,但作為兩世為人的将軍,王越早已看透生死,他隻是沒有想到,史阿竟然如此簡單利落的被李汝魚所殺。
這是一個軍人的悲哀。
沒有死在疆場,卻死在了這毫無價值的江湖裡。
什麼宏圖大志都成了過眼雲煙。
李汝魚執劍,看着這位眼神悲戚的老人,“戰否?
”
王越許久沒有言語。
并不是懼怕李汝魚的劍,而是覺得有些意興闌珊,最重要的原因,是李汝魚展現出來的劍道修為,遠遠超出了相公王琨所得到的信息。
先前王琨的線報,李汝魚劍道不錯,能戰嶽單。
但戰嶽單,是先由一群人輪流耗費了嶽單的體力,李汝魚再出劍,最後也隻是慘勝而已,和嶽單的戰力根本不在一個層級上。
最終評估出來,李汝魚的劍道修為類如闫擎。
那麼,有自己和史阿出劍,則有必勝的把握。
王越可戰阿牧,史阿迅速殺掉李汝魚,兩師徒兩劍還不能殺阿牧?
然而現在看來,李汝魚的劍絲毫不比阿牧遜色。
王越沉默了一陣。
锵的一聲長劍歸鞘,緩步來到橋頭,背起弟子史阿的屍首,背影滄桑的走進落日裡,從始至終都沒有看阿牧和李汝魚一眼,也絲毫不懼怕這兩人悍然出劍。
王越雖然沒了必勝的信心,但如果阿牧和李汝魚對他出劍,誓死一戰的王越有信心,絕對能重創其中一人。
阿牧和李汝魚不傻。
兩人感覺得到,王越的劍道修為更在史阿之上。
是以明智的選擇讓他離去。
不遠處,那位出手蒙蔽了天機的妖道左慈看着王越離開後,也喟歎了口氣,輕聲道了句“天命之子乎”,轉身黯然離去。
李汝魚不可殺。
欲殺李汝魚,除非嶽單再次出槍,或者……隋天寶!
李汝魚想殺妖道左慈。
可是他剛搶出便無奈的停住:殺不了!
妖道左慈,轉身之際跨出了一步,卻眨眼之間便在十數米外,端的是詭異至極,俨然那些神話演義話本小說中的縮地成寸。
這妖道的妖法,着實讓人頭疼。
不過轉念一想,李汝魚放棄了去追殺妖道左慈的想法。
一旦南北大戰,無論妖道左慈妖法有多神奇,隻要北方戰敗,他一樣要被禁軍大軍碾壓——世間再強的個人,也無法抗衡成千上萬的戰場大軍。
況且,趙愭既然那麼有信心對付王琨,難道會沒有對付妖道左慈的手段?
正思緒間,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阿牧站到李汝魚身旁,笑眯眯的道:“哎喲喂,不錯了哦少年,劍道都快有七八十丈了咧。
”
李汝魚苦笑了一聲。
自己心中清楚,若非請出那位書道聖人,若非書道聖人潑墨寫的那個“力”字,自己根本做不到一劍挂一座墨池出來。
若是沒有那位書道聖人,自己的劍道大概能有五十或者六十丈罷。
阿牧看着已經消失在遠處的王越,略有不解的道:“其實你發現沒有,那個叫王越的老人,也許真的是個不輸青衫秀才的高手。
”
李汝魚點頭,“不是也許,是一定。
”
“那他為何不出手。
”
“你問他去啊。
”
“……”
“走吧,回客棧。
”
“回去?
”
“回去,你不是想去看看那個白衣公子到底認不認識你家大蟲麼,那咱們就跟着劉班昭去穎昌府,到了穎昌府,有劉班昭這朵花在,那白衣公子一定會像個蜜蜂一樣出現。
”
阿牧哦了一聲,似乎有些不樂意。
李汝魚也沒在意。
漫步歸去。
阿牧忽然輕聲道:“其實,我覺得以後不要這麼冒險了,你也沒必要如此心善,解郭、墨巨俠和王五,甚至那個老镖師,都不是一般人。
”
李汝魚點點頭,“牽連到他們終究不好。
”
在進入黃鹿鎮之前,李汝魚和阿牧就發現了尾随在後面的人,本以為都是針對自己和阿牧的,所以吃過晚膳後故意來到鎮尾,不曾想結果子來了要到左慈和王越史阿三人。
既然都是相公王琨的人,那麼其他人去了哪裡?
想來,客棧那邊此刻應該是一片皿腥。
有爽朗的笑聲響起:“姑娘好眼力,不過這位小哥兒一片善心,證明我王五沒有看錯人,也沒有幫錯你們。
”
角落裡,轉出身背大刀的王五。
李汝魚訝然,“您怎麼在這裡?
”
王五意味深長的笑了起來,“幸虧我在這裡,不然這輩子恐怕難以再次見到一劍挂墨池的劍仙風采,小哥兒果然深藏不露,當日開封城外戰嶽家新王,讓人神往之。
”
又說了句更意味深長的話,“那可是無雙之人呐。
”
“無雙之人?
”
李汝魚愣了下,猛然驚醒,“您也是……”
嶽單是個異人,天下人皆知,王五卻說嶽單是無雙之人,很明顯王五是知曉嶽單真實身份的人,一個镖師怎麼可能知道嶽單的真是身份,隻有一種。
王五是異人!
王五擺擺手,“不可說不可說。
”
李汝魚也沒太過在意,身為雷劈不死的人,李汝魚對異人其實感官很矛盾,既覺得夫子、徐曉岚這種異人是天下之福,又覺得趙飒趙骊之流是天下之禍。
但近些日子和王五相處,發現這是一位俠義人士,甚至言辭間也透露出對大涼正統的擁戴,隻是王五也有些矛盾。
王五不知道大涼正統應該是女帝還是趙愭。
但絕對不是趙長衣。
李汝魚雖然是北鎮撫司百戶,但沒有緝拿王五的意思。
恐怕王五也是看穿了這一點,所以在李汝魚面前并沒有多少遮掩的意思,這就是所謂的君子之交淡如水,但皆在台面。
一起并肩走向客棧。
王五娓娓而談,其實在那自稱蟲達的衣冠勝雪公子鬧劇之後,他就發現了後面尾随的人,之所以不聲張,是對龍門镖局的自信。
所以吃過晚膳後,王五離開了客棧。
他想看看,自己兩個弟子究竟有多大的能耐,看相公王琨的殺手,能否讓自己的兩個弟子展露出哪怕是一絲的風采。
李汝魚訝然,“你不怕他倆出事?
”
相公王琨的殺手,很可能有懸名三十三劍客圖的高手。
王五哂笑了一聲,“就算我這兩個弟子是讀書人,隻要不是王越史阿之流,他們就傷不了墨巨俠和解郭分毫。
”
因為龍門镖局還有位老镖師。
阿牧忽然輕聲道:“那位老镖師懸名三十三劍客圖了?
”
王五搖頭,“但是他教出來的弟子懸名三十三劍客圖了。
”
“誰啊?
”
“薛紅線。
”
李汝魚悚然心驚,原來那位老镖師愛上了自己的弟子,難怪……那麼薛紅線又愛上了誰,為何看不上恩師這樣的劍道高人。
緩步來到客棧。
隻聞皿腥味,不見人喧沸。
客棧外的長街上,一片狼藉,至少有十數具屍體,沒有一個活口,畫面慘不忍睹,幾乎所有的屍體都沒有一具是完整的,被切得七零八散,到處是肚腸腦花的紅白之物。
仿佛有數十具屍體。
畫面極其皿腥。
阿牧蹙眉,略感不适。
也曾和李汝魚一起從觀漁城南下,但沙場走過的人,看見客棧外的畫面卻依然感覺到不适,可知現場的慘烈。
王五歎了口氣,“好大的煞氣。
”
然而不知道為何,李汝魚看見這皿腥畫面,腦海裡那顆白起之心竟然感覺到有些雀躍,發現天生就憧憬這種殺戮。
解郭和墨巨俠站在客棧門口,兩人沉默着不發一語。
老镖師坐在客棧大堂裡。
客棧的老闆和小二早就吓得不知道去了何處,黃鹿鎮的亭長還沒有趕來,估計趕來也不敢湊上來,畢竟死了十幾個人的大事。
李汝魚蹲下,看了幾具屍體,略感詫異。
所有屍體的創口都平整如鏡。
比如眼前的那具屍體,整個腦袋從鼻子處被整齊的削掉,平整得如湖面一般。
人的頭骨是極其堅硬的。
這需要何等的劍道修為,而且不僅這一具屍體,那些攔腰被斬斷的屍體也是如此,幾乎全是被一劍削斷身軀。
這需要何等的劍道修為?
也許,青衫秀才十裡一劍劈落下來,能将人的身軀劈成這樣,但十餘具屍體都如此,難道有十餘個青衫秀才不成?
不對!
李汝魚看了一陣,忽然發覺這似乎不是長劍所緻。
那是什麼?
李汝魚從沒見過這樣的兵器。
難道是墨巨俠背上背的太陽,李汝魚悚然心驚。
有這種可能。
這些緻命傷,仿佛真的是被光線切割出來的。
和李汝魚差不多大小,卻對這皿腥場面毫無不适的墨巨俠猜出了李汝魚的心思,難得多話的歎道:“不是我,是盧眉娘。
”
墨巨俠神情淡然。
但一旁的解郭眼角卻抽搐了一下,感觸很深的道了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呐。
李汝魚并不感到意外。
盧眉娘對阿牧有天生的抵觸感,阿牧何嘗不是。
況且劉族用來保護劉班昭的捧劍丫鬟,又怎麼可能太差,隻不曾想竟然高大了這個地步,李汝魚起身,“她的劍很細?
”
墨巨俠沒有回答。
一旁的解郭點頭又搖頭,“很細很細,但不是劍。
”
李汝魚不懂了,“不是劍哪是什麼?
”
解郭一副歎服的神情,“線。
”怕李汝魚無法理解,于是繼續補充說道:“針線,繡花補衣用的針線,就是劉班昭放在馬車裡的那些針線。
”
針線?
!
李汝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針線能達到這種威力?
卻又不得不信,因為這些人的緻命傷看起來确實是線切割出來的,那麼針線便完全符合這一點,隻是怎麼也想不明白,針線怎麼能做到這個地步。
那個盧眉娘不是捧劍麼,為何不是劍客,反而是用針線。
一旁的王五也震驚莫名。
就連阿牧也感覺到不可思議,世間怎麼有人可以做到用小小的繡花針加上一截截的繡線,就可以殺掉十數位高手。
而且如此簡單暴力。
這手段,論殺傷力的話,已在大河之劍的夫子之上。
簡直不可思議。
解郭說的沒錯,這大涼天下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