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承嗣的話太紮心了,簡直就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一個當朝宰相竟然有如此惡毒的心機,就連那些衙役都在鄙視。
薛驸馬是太平公主的真愛,也是她心中永遠的疼,經過歲月的呵護,時光的修補,本已漸漸愈合了,可今日卻被武承嗣給撕開,一顆芳心鮮皿淋漓……
她到底是個女人,平日裡的剛強不過是在人前的掩飾,如今被人給揭開了瘡疤,不由得又急又惱,美目中水霧彌漫,漸漸凝聚成兩行清淚,一滴滴滾落。
隻要太平傷心,武承嗣就開心,可他正在洋洋得意、準備開懷大笑的時候,卻突然感覺有鋒芒懸在他的腦後、有猛獸在逼視……
怎麼回事?
他扭動脖頸,舉目四顧,尋找那危險的源頭。
他在黃志傑的眼中看到了不屑,從衙役們的眼中看到了鄙視,從頭發斑駁的刀筆吏眼中看到了不齒,也從襕衫侍衛們眼中看到了憤怒。
他啞然失笑,對那些不齒和鄙視極為不解,這個世界是怎麼了?
是個人都學會了憐香惜玉,哼!
不過是癡心妄想,就憑爾等貨色,莫非太平還能記得你們的好,讓你們一親芳澤不成?
他眼角繼續掃視,直到看到了趙無敵,他發現發現了危險的根源,頓時寒毛倒豎,心膽俱裂。
趙無敵矗立在那裡,整個人如同一杆長槍般釋放出濃烈的殺機,太可怕了,大堂中本沒有一絲兒風,可他卻衣袂烈烈,青絲張揚,眼中的殺伐之氣漸漸成型,竟然幻化出一杆銀槍、一柄天刀,無盡的殺氣,将虛空都給割裂了,一寸寸碎裂又塌陷……
武承嗣再也無法安坐,身子朝後傾倒,勉強擡起頭顱,哆哆嗦嗦地道:“趙無敵,你……你想幹什麼?
本相可是、可是……”
他怕了,死亡從來沒有臨近,那凜冽的殺氣不斷侵襲着他,将他的肌膚都割得生痛。
太平公主聽到這番動靜,從心傷中擡眼一看,心裡頭湧起一股暖意。
他終究還是在乎我的,見我受辱,竟不惜要殺了武承嗣,可是,我的小冤家,殺官如同造反,無論如何是不能幹的。
就在太平公主欲起身阻止趙無敵的時候,一陣大笑聲從門外傳來:“哈哈哈哈……看這架勢,還未曾開始,老夫緊趕慢趕總算是趕上了,沒有錯過一場大戲!
”
滿頭白發的房遺則步履從容,一巴掌将守門的侍衛給扇到一旁,接着又嫌陪着笑臉的唐縱礙眼,一腳給踢到一邊,邁着大步,沖太平公主拱手道:“公主殿下,您這是怎麼了?
誰人敢惹您生氣?
快告訴老夫,敢欺負我們洛陽之花,老夫定叫他生死兩難!
”
老家夥純粹就是來插科打诨的,因為他尚未進門,隔着老遠就感知到濃烈的殺氣,心中暗叫不好,急匆匆闖進京兆府大堂,并不惜厚着老臉,其目的就是化解這場殺局。
他自然看得出是因為太平公主受辱,趙無敵氣憤不過方才動了殺心,可他卻知道化解的根源在太平公主身上。
隻要公主一個笑臉,那一根筋的小子立馬就偃旗息鼓了,老家夥心中暗暗歎息,好好一個英雄子,卻偏偏被一個女子給牽絆住了,也不知是福是禍?
太平公主看老家夥為了逗她開心,故意扮出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吹胡子瞪眼,不由得破涕為笑,嗔道:“老尚書,想不到您老人家也拿人家打趣,真是老不正經。
”
臉上的淚痕猶在,長長的睫毛上還挂着一顆淚珠,可那笑容一旦綻放,滿屋的殺氣立馬就消散了!
“公主殿下,老臣可不敢打趣您,看看,您的一笑足可以比拟一支百戰之師。
”房遺則一本正經地說着,眼睛掃了趙無敵一眼,心中立馬浮現出一句話,卻不敢說出來。
英雄難過美人關,這是古代多少蓋世英雄用那皿與淚書寫的教訓,譬如那楚霸王為了虞姬最終落了個烏江自刎,還有那同樣天下無雙的呂布……哎,趙無敵啊趙無敵,你的将來又将如何?
太平公主不僅貌美,人也極聰慧,從老家夥話裡話外的意思,早就明白了他的擔心。
不由得俏臉一紅,道:“老尚書說笑了,太平也曾讀史,心中自有分寸。
趙無敵與本宮有些淵源,不過,本宮今夜帶來可不是為了私誼,而是為國惜才,不忍見一個少年英雄遭小人陷害。
想必各位都知道,趙無敵乃是朔方秦大将軍部下,日前先後設計打敗了突厥大小可汗,拯救了多少北地生民?
如此英雄,豈會觊觎别人的一匹馬?
此間必有隐情,因此本宮方才來此,就是為了要還他一個公道,不能寒了功臣的心。
老尚書來的正好,本宮畢竟是一女流,剛剛武相還以本宮并無官職一事說事,就拜托老尚書了!
”
太平公主說罷,竟起身朝房遺則盈盈一拜,慌得老家夥連忙閃身避開,回禮不跌。
老家夥看了趙無敵一眼,神色複雜,心道這小子純粹就是個惹禍精,太能折騰了,走到哪裡都不太平。
昨日跑到白馬寺把吐蕃小和尚給打趴下了,将這個神都城都給點燃了,就連武後都被驚動。
今兒你老老實實地找個地方喝幾杯慶功酒不好嗎?
若是願意到老夫府上也行,縱然是去和太平公主私會也不是不可以,可你怎麼就惹到武承嗣了?
對,聽說起因是一匹馬,尼瑪,不就是一匹馬嗎?
給了武承嗣又怎麼樣?
為了李唐的大業,老夫都能忍氣吞聲做縮頭烏龜,何惜一匹馬?
太平公主既然開口了,房遺則隻好挺直老腰,慨然道:“公主殿下盡管放心,趙無敵是朔方邊軍一員,老夫身為兵部尚書,為他主持公道責無旁貸,武相,京兆尹,二位沒有意見吧?
”
黃志傑見又來了一尊大神,心中不僅沒有怨氣,反而輕松了許多,臉上堆滿真摯的笑容,忙不疊地道:“老尚書,您這話可是折煞下官了,您能來指點,下官是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來人啦,快給老尚書添個座。
”
房遺則倒也好打發,并沒有和武承嗣計較座位的次序,就在太平公主的下手邊湊合着。
至于杜平,官太小,沒他的座位,隻能杵在房遺則身側,充當女官李敏的角色。
三位大人物坐鎮,接下來,武承嗣該如何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