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太平公主府一夜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弄得巡街的武侯全都惶惶不可終日,還以為公主府中在聚集千軍萬馬。
其實,太平公主府中是在進行一場大清算,在排查内鬼。
除了在宮中帶出來的老人以外,所有的下人都在排查之列,面對數十具皿淋淋的屍體,不少人崩潰了,就連家裡的賬房都有人自首,曾被二郎君糾纏不過,讓他拿了不少錢财,然後還得将帳做平了,以免被公主察覺。
一通排查,共查出三十九人,都與薛崇訓有牽連。
好在都是些替薛崇訓遮掩揮霍錢财的事情,并沒有什麼大逆不道的惡行。
太平公主鐵了心要整治家風,讓人将這三十九人羁押在一起,明日待宵禁以後,全都攆出去。
不過,看在他們多年來辛辛苦苦的份上,允許他們帶走各自的随身物件和積蓄,另外,每人再給一萬錢做路費,也算是主仆一場,仁至義盡了!
至于這一切的始作俑者薛崇訓,本沒有回府,也不知在哪裡厮混。
對于他将做何處置,李敏等人可不敢過問。
她伺候着公主沐浴,然後讓人備了些清淡的食物,請公主食用。
太平公主全無睡意,緊着一襲中衣,坐在名貴的絨毯上,面對着精緻的食物,卻沒有胃口,便讓人拿酒來。
李敏朝李婕使了個眼色,她們姐妹心意相通,給公主拿了葡萄釀。
一杯皿紅的葡萄釀飲下,那蒼白的臉上浮現一抹紅暈,然後,兩滴清淚滾落。
李敏埋怨道:“安王爺也是的,明明是一場誤會,卻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太絕情了!
”
“公主,要不明日讓女婢去給安王爺解釋一下。
”李婕道。
太平公主将那頁空白的黃竹紙拿起,在她們面前一晃,嘶聲道:“你們看看,他連一個字都不想寫,是對我徹底失望了!
我該去解釋什麼?
我有臉去解釋嗎?
本就是我負了他,讓他等了十多年,一個人一生中能有幾個十多年?
他本就不屬于人世間,不屬于長安的繁華,可我卻無法離開長安,給不了他要的生活。
呵呵,這樣也好,就讓我們互道珍重吧!
”
她飲酒,一杯接一杯,讓李敏李婕姐妹看着直揪心,可又無法相勸。
也許,對于傷心的公主來說,醉了反而是一件好事。
太平公主突然停下,讓李敏拿來一隻錦盒,一把剪刀。
她伸手抄起剪刀,另一隻手絞住一縷青絲,就剪了下去。
“公主不可……”李敏見了公主的動作,大驚失色,還以為公主想不開要自戕。
“太平公主将剪刀朝地上一扔,手裡拿着那一縷青絲,苦笑道:“看你那緊張兮兮的模樣,你以為本宮要自殺?
呵呵,本宮身上擔負了太多的責任,就連死都不敢。
”
她就青絲放入錦盒中,又在那張黃竹紙上寫下一行字:“若有來生,必與君長相厮守!
”
她将黃竹紙也放入錦盒中,将錦盒蓋好,用紅繩系住,打了個相思結。
她将錦盒交給了李婕,道:“李婕,你明日也離開長安,随便去哪裡都行,從今往後,你就與公主府沒有一絲瓜葛了……”
“公主,奴婢有錯,您盡管打罵,可求您不要趕奴婢走。
”李婕跪下,泣聲道。
太平公主苦笑道:“本宮何曾要趕走你,這是有要事托付于你。
你帶上這個錦盒,将自己給藏好,要不,你就去揚州吧,尋個地方住下。
等到本宮死後,你去求見安王爺,将這個錦盒親手交給他。
”
太平公主有她的驕傲,甯願被心上人誤解,也不願開口解釋。
可她心中有執念,終究是放不下,隻能讓女官李婕在她死後交給趙無敵,已表明她的心迹。
……
渭水邊,趙家商隊的專用碼頭上,趙無敵在送别馮桂夫婦,并一再囑咐趙不凡,要小心謹慎,不可大意。
船啟動了,揚帆遠去,趙無敵站在碼頭上,不停揮手,看商船消失在視野裡,方才回轉長安。
馮桂的離去,讓他少了一份牽挂。
随後,他又去了神武軍大營一趟,看望了将接受女帝檢閱的一千将士。
明日就是檢閱日,這一千将士将在别将郭破的帶領下于今日午後進入長安,在靠近皇城的左衛大營休整。
就在他送别馮桂的時候,大朝會上,韋安石朝二張發難了,起因就是昨日南來閣的鬥富,并搜羅了有關張氏兄弟賣官鬻爵收人錢财的證據一百二十九條,可謂是觸目驚心,讓人不敢相信。
女帝讓人将二張喊來,讓他們接受韋安石的質詢,并允許自辯。
二張相視一眼,知道事情鬧大了!
沒想到三位族中兄弟胃口太大,辦事也不注意手尾,如今被宰相給逮住,可是不容狡辯的。
張柬之進言,稱二張本是宮闱中人,卻幹預朝政,賣官鬻爵,所犯罪行罄竹難書,按律當斬。
女帝一聽張柬之要殺她的小情人,立馬不幹了。
不就是賞人家幾頂官帽,弄幾個小錢花花,有什麼大不了的,至于要打要殺嗎?
她都賴得同宰相們商議,直接開了金口:“張同休、張昌期、張昌儀,收受他人錢财,為人謀私利,着奪職,并各罰一千萬錢。
”
張同休等人被罷官,成了庶民,辛辛苦苦地鑽營,卻如同一夢黃粱,什麼都沒有了。
對此,張柬之等人雖然覺得處罰過輕,不過,此三人隻是可有可無的小喽啰,本就無足輕重,隻要扳倒了二張,他們什麼都不是,也就默認了女帝的處罰。
接着就該輪到二張了,衆人紛紛支棱着耳朵,聽女帝宣布:“張易之、張昌宗二人,明知族人徇私舞弊,卻未能及時阻止,實乃有失察之嫌疑。
不過,他們二人對朕有功,該當以功抵過。
”
張柬之急了,問道:“不知二小有何大功?
”
張易之是個聰明人,為人也機靈,聽女帝稍一點撥,立馬上前奏道:“吾弟昌宗為聖人煉制神丹,聖人服下以後,病情轉好,可謂有功于朝廷。
”
女帝是天下之主,對她有功,那就是對江山社稷有功。
女帝眸光淩厲,掃視群臣,寒聲問道:“張昌宗此功,可抵二人罪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