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當空,也驅散不了山風中的寒意,就連枝條的寒鴉都不耐風寒,撲棱着翅膀遠去。
自山間崎岖的小道上,走來一個少女,衣着樸素,甚至打了幾個補丁,但卻洗得很幹淨,也很整潔。
少女身影單薄,面有菜色,但若仔細看,其相貌卻生得極為清秀,五官也很勻稱,幾乎找不到瑕疵。
少女一手挽着一隻竹籃,另一隻手牽着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還有一隻小黑狗忽前忽後,跑得正歡。
小姑娘眼睛很大,睫毛很長,一對黑寶石般的眸子顯得很有靈氣,可那身量卻也如少女一樣,看上去很是消瘦。
從她們倆的身量和衣着來看,可見平日裡的生活一定很困頓,缺衣少食,看着讓人心酸。
小女孩眼角還有未幹的淚痕,而眼中也依稀噙着淚水,可是她很倔強,努力吸着鼻子,不想讓淚水留下。
少女眼圈紅了,用衣袖替小女孩拭去眼中的淚水和眼角的淚痕,強笑着道:“鸢兒肚子餓了嗎?
咱們快到家了,等會姐姐給你做飯。
”
小女孩嘴巴明顯蠕動了幾下,似乎是在吞咽口水,可她卻很懂事,搖搖頭道:“鸢兒不餓。
”
繼而,小女孩似乎是想起了傷心事,再也忍不住了,抽泣着哭道:“姐姐,鸢兒想阿爺了,也想哥哥……”
少女停下了腳步,将小女孩輕輕攬入懷中,也不由得珠淚滾滾,道:“鸢兒乖,阿爺是想阿娘了,所以暫時離開了我們,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小女孩從少女懷中掙出了小腦袋,眼淚汪汪帶着哭音道:“姐姐,你不要騙我了……嗚嗚,阿爺死了,鸢兒再也見不到他了……”
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卻有着與年齡不相稱的心智,她已經明白了死和遠行的區别。
雖然不明白死亡的真正含義,但卻也知道死了,就是再也見不到了……
少女強忍着悲傷,指着天空說道:“阿爺雖然去了,但卻并未走遠,就在天空之上看着我們。
等待晚上,鸢兒可以對着天上的星星呼喊阿爺,哪一顆星星眨眼,那一定就是阿爺。
”
“真的嗎?
”鸢兒到底還小,對姐姐的話半信半疑,繼而又問道:“那哥哥呢?
他什麼時候回家?
”
“快了,待到來年春暖花開的時候,哥哥就會回家來看鸢兒了!
”少女看着西北方向,眸子中不期然地露出了一抹柔情,此刻,她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嫣紅,美得不可方物。
“汪汪汪……”小黑狗叫了起來,聲音很是急切和煩躁,很明顯有人在臨近。
少女此時已離那幾間茅屋不遠,可就在那小道之上卻忽然出現一群人,差不多有七八個之多,除了一個四十上下長得賊眉鼠眼的漢子以外,俱都是十多二十歲的少年郎。
當中一人年約二十,身高五尺,體胖如球,卻偏偏穿一領青衫做文士打扮,卻因為體胖衣服瘦,給撐得随時都有可能爆開,讓人十分揪心。
小胖子的五官也很有特色,一張大胡餅似的臉上卻鑲嵌着一副小眼睛,尤其是在笑的時候,稍不留神都看不到眼睛的蹤迹。
小眼睛下是一隻蒜頭鼻子,差不多占了臉的一半,而再下邊的嘴巴又恢複到了袖珍的級别,且缺了好幾顆門牙,張開的時候就像是一個黑洞,要多惡心就有多惡心。
小黑狗雖然在賣力地叫喚,但卻似乎很怕這些人,隻敢縮在少女身後,不敢上前。
鸢兒倒不怕,使勁瞪着兩眼,捏着兩隻小拳頭,竭力扮出一副兇巴巴的樣子。
少女将鸢兒護在懷中,深吸一口氣,道:“張三郎,你想幹什麼?
”
“嘿嘿,我的好娘子,你說哥哥我還能幹什麼?
”那小胖子眯着眼睛,卻又一抹賊光冒出,肆無忌憚地掃視着眼前的少女。
看着看着,小胖子的口水滴答下來,不禁朝前走了兩步,一邊走一邊胡言亂語:“我的親親窈娘妹子,你可把哥哥我給想死了!
你知不知道,為了你,哥哥我食不甘味,寝不安席,就連那些香噴噴的美人兒都沒有興趣。
啊,不對,跟我的窈娘妹子比起來,她們那種歪瓜裂棗的貨色,哪裡配稱之為美人兒?
妹子,你知道嗎?
北疆年年打仗,你家趙無敵那個窩囊貨早就被突厥人給殺了砍了,骨頭都爛了。
窈娘妹子,你就從了我吧!
”
少女氣得渾身顫抖,也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把剪刀,将明晃晃的鋒刃對着自己的咽喉,怒道:“張三郎,你快停住,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我就……”
“你就怎麼樣?
”小胖子嬉笑着,并沒有因為那把鋒利的剪刀而慌亂,反問道:“啊喲喂,我的妹子,你怎麼又來這一套?
想自殺嗎?
我好怕啊!
隻是,我的窈娘妹子,你死了倒是痛快,可是這個小毛丫頭怎麼辦?
誰來照顧他?
嗯,哥哥我是個心善的人,見不得人家受苦。
這樣吧,我替你将她養大,等過個十年八年的給收了房……啊哈哈哈……”
張三郎的話無疑擊中了少女的軟肋,死并不可怕,可問題是,她死了,誰來照看妹妹?
兩年多前,郎君将阿爺和妹妹托付給她,可如今阿爺已去了兩年,都不知道該怎麼和郎君說,若是妹妹再有個三長兩短,即便是她死了也洗不去一身的罪孽。
可面對張三郎這個浪蕩子,四周又不見鄉鄰的影子,難道要她委身于賊,以此來換得妹妹的平安嗎?
眼看着越來越近,差不多近在咫尺的張三郎,窈娘把心一橫,凄然道:“既然是這張臉招惹是非,那麼索性今日就毀了這張臉!
”
事到如今,窈娘為了能留下清白之身照看鸢兒,竟然舉起剪刀朝自己臉上劃去,這份決然之心對于一個少女來說,得有多麼大的勇氣?
“不要!
”小胖子張三郎急了,心道你個柴火妞,渾身沒有四兩肉,再要沒了這張臉子,老子豈不是白忙乎了?
他伸手欲奪過剪刀,就在此時,天空深處隐隐有悶雷響起,随即,窈娘的兩眼圓睜,眸子變得皿紅,用冰冷的聲音呵斥道:“無知的浪蕩子,你該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