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州大敗的消息,不出意外的話,在目前的神都隻有武後一個人知道。
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在滿朝文武知道以前,事情尚有轉圜的餘地。
目前最要緊的是盡快找出一個合适的方法、亦或是借口,将此事遮掩……
武後不由得歎了一口氣,古人雲“防民之口勝于防川”,雲州大敗的消息遲早會路人皆知,靠一味隐瞞不是辦法。
一旦弄得連田間種地的老農都知曉了,再加上某些賊心不死、心懷叵測之輩的推波助瀾,舉國上下群情洶洶,到了那時候武後反而被動。
她雖然說是一個強勢的人,但是再強勢的人也無法做到舉世皆敵,一個人對抗整個天下,那除非是腦子徹底壞了。
既然隐瞞不了,那就無需隐瞞,隻要在秘密公開之前找一個替罪羊就好,将雲州大敗的滔天大罪全都按到他的頭上,盡量把武懿宗這個蠢豬給摘出來。
武後沉吟了半晌,将凡是和雲州沾邊的人都過了一遍,終于心中有了初步的決斷,想好了替罪羊的人選。
對于這個替罪羊,在武後的心中,身為雲州副将、燕雲路行軍副總管程伯獻自然是當仁不讓的人選,不可替代。
最為重要的是程伯獻已經死了,随便你怎麼折騰、怎麼給他安罪名,他也不可能跳出來質疑你,來個當堂對質說出真相。
一個死了的廢物,拿來利用一番,也不算是很過份。
其實在武後的心裡,還真是把雲州大敗的責任落在程伯獻的頭上。
武懿宗沒有打過仗,做出錯誤的決定情有可原,但是你程伯獻可是出身将門,老程家還是大唐将門的一杆大旗,堪稱将門領袖。
作為一名副将,在明知主将做出錯誤的判斷的時候,你為什麼不勸谏?
你說武懿宗不聽勸谏?
這隻是一種推卸責任的借口,你不會死谏嗎?
你們将門不都是說不拍死嗎?
文官都知道拿腦袋撞萬象神宮的柱子來吓唬老娘,你們将門子弟就不能拿刀抹脖子吓唬吓唬武懿宗那個狗東西。
莫非是你對我武家有敵意,居心叵測,心懷不軌,故意學那“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想看我武家人的笑話,好借此潑朕的髒水,阻擋朕登基稱帝?
既然如此,程伯獻,你這隻自不量力、妄圖以你那細胳膊細腿擋車的螳螂,就沖這一點,你就該死,而且,還得為你的選擇搭上你的全家。
如今,有了替罪羊的人選,事情就完成了大半,接下來無非就是細化一下具體的操作,比如怎樣栽贓之類的。
這點小事該叫承嗣和三思他們多費點心神了,活動活動身子骨了,否則,一個個都閑成了豬,幹什麼事情都要老娘給他們擦腚。
一群乖寶寶可撐不起一個帝國的皇室,是雄鷹就要飛上天空翺翔九天,否則,時間一長,跟雞也沒有多大差别,頂着天就是個頭大點。
想到這裡,武後不由得發出一聲冷笑,鳳目一乜小文子,用極盡威嚴而又冷得可怕的聲音吩咐道:“小文子,你去妥善安排一下那紅翎信使,不可慢待了他們,一人賜錢五萬,讓他們休憩幾日便回轉吧!
記住了,他們日夜兼程不眠不休,自是極辛苦的,不要讓人随意打擾。
”
“奴婢遵旨!
”小文子連忙答應一聲,随即出了武成殿,去“妥善”招待那兩個紅翎信使了。
作為在武後身邊伺候的人,就沒有一個笨蛋,武後的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小文子還能不明白?
不過,阿彌陀佛,武後總算是網開一面、大發慈悲,沒有暗示殺人滅口,而隻是把兩個紅翎信使給軟禁了,好吃好喝的伺候着,過兩天一人給五萬錢走路,從哪來回哪去。
小文子在為兩個紅翎信使慶幸的同時,也為自身慶幸一番。
畢竟殺生是一種罪過,雖然說是奉旨行事、身不由己,可到底是讓自己的手沾上了皿,折損功德是不可避免的。
老子可是一個殘缺之人,一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多積點陰德,好在下輩子投生在好人家,最起碼也要做一個全須全尾的人。
小文子退下之後,武後略側過臉,語氣也柔和了許多,對上官婉兒吩咐道:“莞爾,傳旨讓戶部尚書武承嗣、禮部尚書武三思進宮。
”
“諾!
”身着男裝的上官婉兒起身領旨,随即出了武成殿。
武後隻是一個口谕,倒也不用書寫正式的聖旨,随便派一個老成妥當的内侍去一趟就好。
是夜,武成殿中燈火通明,一直到過了子時尚未熄滅。
武成殿中隻有武後和她的兩個侄兒武承嗣、武三思,侍衛、宮娥和内侍全都不得入内,就連上官婉兒也不例外。
因此,沒有人知道武後和她的兩個侄兒在密謀何事?
倒是把神都中的大小官員、皇親勳貴給吓了給夠嗆,所有人皆惶惶不可終日,不知道雷霆将落在誰人的腦袋上?
據說,是夜神都的青樓都變得冷清了,不光是那些老家夥貓在家中惴惴不安,就連那些無所事事的纨绔子弟都被紛紛禁足,在家中尋丫頭侍女的不是。
在暴風雨來臨之前,可不敢放他們出去給家中招禍。
如果說暴風雨已經讓人們惴惴不安,如同驚弓之鳥,那麼是夜定鼎大街上連續幾起響起的緊促馬蹄聲,已經他們吆喝的“突厥寇邊”,不啻于雪上加霜。
從入夜時分到醜時,一共有三波紅翎信使闖進了神都,他們可不像博望的啞巴信使,一邊打馬疾馳、一邊喊着“突厥寇邊,邊軍大敗……”
即便是半夜時分,哪怕是武後已就寝,誰都不敢隐瞞紅翎急報,于是,一連三封紅翎急報被送進了武成殿,然後……
當上官婉兒被武承嗣叫進武成殿的時候,她驚訝地發現這位咳嗽連連的新晉宰相兩邊臉頰旁了許多,上面還有清晰的指印。
武承嗣可是武氏諸多子侄中公認的第一人,數日前剛剛進入政事堂,成為新鮮出爐的宰相,而今,他竟然挨打了,這讓上官婉兒好奇之餘,小心肝也不由得忐忑起來。
武成殿中靜的可怕,也冷得可怕,有一種滴水成冰的寒意,讓人如墜冰窟之中,都骨頭縫裡都差點凍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