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這句話可稱是千古名言。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小人報仇,從早到晚。
過去金國對上一心想要做個“君子”的大宋,耍個無賴撒個潑那就能占到大便宜,可等到張寶當家主事以後,宋金原來的角色就對調了。
張寶壓根就不吃金人那一套,應對金人就一招,敢哔哔就抽,偏偏金兵這時還幹不過張寶的安東軍。
金兵對徽欽時期的大宋耍無賴那是如魚得水,可換上了張寶,金兵的招數就不靈了,金兵無賴,張寶更無賴,更反複無常。
金兵想要言和,而張寶表面上答應了,背後卻小動作不斷,派去金國内部搞破壞的小分隊們成績喜人,而跟金國不對付的草原諸部近期也得到了神秘人的援助,鐵了心要跟金國頑抗到底。
金國過去是造反者,但等奪了遼國的江山後,金國高層才發現治國的不易,遠不是自己過去所想的那樣簡單,再加上宋國的張寶不斷暗中搗亂,金國内部想要穩定下來,更是成了難上加難。
不是沒有人提議出兵“教訓”一下宋國,可這個提議才一提出,就遭到了大多數人的反對。
這反對的人裡,有的是認為功成名就了,想要安安穩穩享受榮華富貴,有的則是考慮到了金國的現狀。
金國是接手了遼國的大部分地盤,但連年征戰,尤其是在對宋戰争中“虧了本”,如今的金國财政并不如某些人所想象的那樣充足。
完顔晟下旨加強對草原諸部的劫掠,其本意也有為下一次南侵準備糧草的意圖,但目前,金國并不具備對宋國發動戰争的條件。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若是連糧草都不足,還談何南侵。
針對這一問題,金國中的一些人提出了就敵于糧的辦法,可這個提議才一提出,就遭到了完顔宗翰的駁斥。
宋國不同于過去的對手,或許在徽欽二帝時期可以做到就敵于糧,但如今大宋當家作主的是張寶,那是一個對外堅持強硬态度的橫主。
先不說金兵能不能攻破宋軍的防線,即便打進了宋境,宋人也會堅決執行堅壁清野的策略,自身不将糧草準備充足,萬一到時搶不到糧食,都等着餓死不成?
你負責?
你負得起嗎?
一身百十斤肉夠幾個人吃?
完顔宗翰是如今金國軍方的第一人,而他的為人,又是鐵面無私,上回聚衆打完顔晟二十棍,就是他領的頭。
完顔晟對完顔宗翰可說是即敬又恨。
敬佩他對金國的忠心,惱恨他保持中立,不肯站在自己一邊。
若是能得到完顔宗翰的公開支持,那以完顔斜也、完顔宗幹為首的宗族勢力也不敢行事太過嚣張。
完顔晟接任國主之初,那也是有着一顆雄心壯志,想要建立一番比起太祖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功業,但由于朝中有人掣肘,完顔晟的許多想法都沒有實現,而完顔晟則将這些失敗的原因歸結到了他人的身上。
無論什麼時候,中間人都是很難當的,一個不好就有可能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
完顔宗翰想要保持中立,獨善其身,但事實上他是即沒有讨好到皇帝也沒得到宗族的待見。
鐵面無私,一是他性格使然,另一層原因便是沒人拿他當自己人看。
一個不能跟皇帝保持步調一緻的軍方首腦,那位置自是坐不安穩。
隻不過完顔宗翰在軍中聲望太高,除了完顔阿骨打、完顔婁室、完顔宗望三個已故的人外,也就隻有完顔銀術可還能與之一較長短。
而不幸的是,完顔銀術可也沒幾天活頭了,年輕時沖鋒陷陣,受傷流皿太多,以至于一場突如其來的小病就成了壓垮完顔銀術可這員老将的最後一根稻草。
完顔銀術可一病不起,眼看着就沒幾天活頭。
而完顔宗翰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面臨着危險。
過去完顔銀術可尚在,完顔晟即便對完顔宗翰不滿也不會太過擔心,因為他手裡還有完顔銀術可可以用來制衡完顔宗翰。
可完顔銀術可一死,這軍中也就成完顔宗翰一家獨大了。
完顔阿骨打一系的完顔宗望已死,他的繼任者完顔宗弼還年輕,不足以與完顔宗翰抗衡。
至于接管了完顔婁室兵馬的完顔宗幹,那更是隻具備中人之資,不能與完顔宗翰相提并論。
軍方大将,一旦遭到了君王的忌憚,那好日子也就過到頭了。
這時候完顔宗翰無論怎麼做,都會落人話柄。
尋找一個人的優點還需要仔細找找,可要是存心想找一個人的缺點,那卻是分分鐘就能找到的。
完顔宗翰不是政治小白,清楚完顔銀術可一死,自己在朝廷中樞的處境就面臨着危險,擺在自己面前的路就兩條,要麼糾集一幫人與完顔晟抗争,要麼放棄權位讓賢。
第一條路隻會引起金國内部的争鬥,遂了宋國某些人的願,但想要退,也不是說退就能退的。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争名逐利就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若是尋常人置身名利場,此時想要全身而退,實在有點異想天開。
而完顔宗翰也繼承了其父完顔撒改的政治智慧,面對當前危機,他充分利用了完顔銀術可病危這一事來達到自己自保的目的。
張寶在大宋當家作主後,金國再想要從宋國身上撈到油水就不是件容易事了。
為此金國不得不将劫掠的目标鎖定在草原諸部的身上。
完顔銀術可在病倒以前,所擔任的便是負責劫掠草原諸部的金兵主帥,他這一病危,主帥的位置也就空了出來。
完顔宗翰此時主動請纓,一來可以減少完顔晟對他的忌憚,避免遭完顔晟算計的可能;二來有了兵權在手,别人想要動自己也會多幾分顧忌。
為了讓完顔晟同意自己的主動請纓,完顔宗翰提議由完顔宗固,也就是完顔晟的第二子接任。
過去的金國内部,完顔晟的長子宗磐做着國論阿買,現在由完顔宗翰推薦宗固擔任國論忽魯,這也就意味着完顔晟父子占據了金國六個重要位置中的三個,剩下的完顔希尹一直保持中立,完顔斜也雖是谙班占據一席之位,但完顔亶還是個小屁孩。
完顔晟父子三人聯手,足以将完顔斜也吃得死死的。
面對完顔宗翰釋放出的善意,完顔晟投桃報李,也就放了完顔宗翰一馬,準許了完顔宗翰的推薦,任命完顔宗翰接任完顔銀術可的位置。
完顔宗翰躲過了一劫,但完顔斜也就沒那麼幸運了,幾乎就成了讨論國事時的擺設,完顔晟父子三人,齊心協力的排擠着完顔斜也,若不是完顔希尹以大局為重,時不時的替完顔斜也說句公道話,金國高層搞不好就因為意見不一而發生決裂。
不過雖說還沒到決裂的地步,但情況卻已是很嚴重。
完顔斜也很是不滿當前的現狀,他想要扭轉當前對自己不利的局面,可又苦于想不出辦法,心裡的郁悶也在一天天的越積越深。
酒入愁腸愁更愁,雖然喝酒并不能解決問題,但大部分人在心情郁悶的時候,還是喜歡借酒澆愁。
完顔斜也想不到對付完顔晟父子的辦法,回到府中後按照習慣便吩咐人準備酒食。
但等一壇酒被端上來後,完顔斜也卻沒有着急飲用,而是詢問下人道:“這酒是哪裡來的?
”
“回主子,是祝先生送來的,本來祝先生有意來拜訪主子,隻是主子恰好不在,所以隻是把禮物留下,人回了住處。
”
“唔?
祝先生?
祝三?
”
“回主子,正是。
”
“他現在還在城裡?
”
“應該在吧,得知主子今日不在時,祝先生曾說過幾日再來拜訪,還給奴才打聽主子哪日有空會留在府中。
”
“哈哈~還真是想什麼來什麼,速去備馬。
”完顔斜也不由大笑數聲,随後吩咐下人道。
在完顔斜也的眼裡,依靠走私發家的祝三絕對是個高人,至少在玩弄陰謀詭計方面,自己不如人家。
讓他想破解當前困局的辦法他想不出來,但要是能讓祝三幫忙,搞不好就能替他想出個好辦法。
完顔斜也平時不拘小節,三教九流都能聊得來,而祝三這種有利可圖的走私販子,完顔斜也更是願意與之來往。
命人備馬親自來到祝三爺在城中的住所,得到消息的祝三自是親自到正門外迎接。
祝三爺,即祝彪。
石秀升官調任六扇門後,祝彪便成了大宋北地情報司的總負責人。
上回營救趙佶父子便是祝彪走馬上任後的第一樁任務,完成的不錯,沒有墜了大宋情報司的名頭。
而在完成了任務以後,祝彪也跟沒事人一樣繼續在金國内部活動。
來到上京後拜訪完顔斜也,也隻是日常行程中的一節,倒不是特意為之。
但完顔斜也的親自登門,卻引起了祝彪的警覺。
禮下于人,必有所求。
祝彪過去拜訪完顔斜也的時候,頂多也就是留在完顔斜也的府中吃頓飯,跟完顔斜也随意聊上幾句。
而像這回完顔斜也親自登門,卻是頭一回。
祝彪不動聲色,本想要見機行事,而完顔斜也卻是個痛快人,在與祝彪稍微寒暄了幾句後便直奔主題,向祝彪問計。
祝彪本想要推脫不理,但完顔斜也卻像是認準了祝彪,非要祝彪替他想個辦法出來。
祝彪眼見火候差不多了,這次滿臉無奈的說道:“大人這真是難為小人了,小人不過一商販而已,這種國家大事豈是我這種人能夠參與的。
”
“少廢話,趕緊說正經的。
”完顔斜也不耐煩的催促道。
“……好吧,既然大人非要小人出個主意,那小人就姑且說說,成與不成,還望大人莫怪小人。
”
“趕緊說。
”
“是……方才大人也說了,如今大王父子三人聯手排擠大人,讓大人在讨論朝政時如同擺設,而大人想要改變這種情況,對否?
”
“……對,你有什麼主意?
”
“沒有辦法。
”
“……廢話了一通,最後你就給我來這句?
”完顔斜也一臉不滿的瞪着祝彪道。
“大人莫急啊,小人話還未說完呢。
”
“……快說。
”
“大人,是臣,而大王是君。
臣與君争,這本就處于劣勢,更何況眼下大人孤立無援,而大王卻有二子相助。
恕小人直言,大人此時應該想的是自保,而不是想如何改變現狀。
”
“……難不成還有人想害我不成?
”
“大人莫要以為小人是在危言聳聽。
今時不同往日,過去朝中有宗翰、希尹保持中立,大人做事隻要站住了理,啊大王就對大人無可奈何。
但如今宗翰避禍在外,即便有希尹繼續保持中立,大王在話語權上也要強過大人。
”
“等會……你放才說,宗翰這次接任完顔銀術可之職是避禍?
”完顔斜也忽然打斷祝彪的話,疑惑的問道。
“大人,這治國之道其實與治家的道理差不多,關鍵就是一個平衡的把握。
過去有完顔銀術可在,宗翰即便被譽為軍方第一人,大王也不會感到太過緊張,因為他手中尚有完顔銀術可能夠制衡宗翰。
但随着完顔銀術可病重,宗翰在軍中一家獨大,這就會讓大王感到寝食難安了。
宗翰正是意識到了這一點,才會主動推薦宗固接任國論忽魯,自己跑去接任完顔銀術可的位置。
一來可以減輕大王對他的猜忌,二來有兵權在手,想要自保的籌碼也會多一些。
”
“……那對我又會有什麼影響?
”完顔斜也又問道。
“這個……”
“先生但講無妨。
”
“……敢問大人可知,如今的大王是想要将帝位傳給自己的子嗣還是按照女真人的傳統由身為谙班的大人來繼任呢?
”
“……難道你聽到了什麼風聲?
”完顔斜也沉默了片刻,不答反問道。
“看來大人也察覺到了一些風吹草動。
”祝彪同樣也沒有正面回答,隻是微笑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