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淺言深,是交朋友的大忌諱。
張寶在綠林道上并沒有什麼名望,李俊張順在面對張寶時自然也不會像見到了宋江似的納頭便拜。
而張寶之所以要對初次見面的李俊、張順說這番話,一是想要看看這二人的心性如何,二來便是有意與他們分清主次。
江湖上那套哥們義氣并不适用于張寶。
如今的張寶好歹也是朝廷的武翼大夫,前途光明遠大,而李俊張順又是什麼身份,說白了就是賊頭,張寶跟他們說話就算是折節下交,又哪裡能跟他們稱兄道弟。
單看張寶與阮氏三雄、王定六等人來往,那也是十分明确的上下級關系,張寶為人和善,但這規矩卻不能廢。
李俊張順并不似阮氏三雄亦或是王定六那樣的在野狀态。
他們各有勢力,身邊都聚着一撥人,張寶想要招攬這二人,那就意味着要接收他們各自身邊的那撥人,這也就埋下了張家勢力中會有小山頭林立的隐患。
張寶希望自家經營的勢力是鐵闆一塊,而不像梁山那樣看似團結一心,實質上卻是小山頭林立,各有各的盤算。
至少在目前,張寶必須保證自己在自家勢力裡的絕對話語權。
若是以後勢力大了,足以消除小勢力加入大勢力時會出現的小山頭現象,那時再招攬李俊張順倒是沒問題。
而且相比起張順,其實張寶最想招攬的還是李俊,張順充其量也就是一員水上悍将。
眼下張寶手下已經有了阮氏三雄,對張順的渴望也就沒有那麼強烈。
而李俊不同,常年跑船的他正是張寶眼下所缺的人手,出海貿易宜早不宜遲,雖說水軍初建,但盡早打通商路賺錢也是刻不容緩。
張順離開的時候是一臉的不忿,而李俊倒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張寶見狀笑着沖李俊點點頭,示意李俊先去追離開的張順,有什麼話改日再說。
次日一大早,張順帶着一艘中型的船隻來到張寶的帳下聽用,雖然很不爽昨日張寶對他的說教,但既然答應了張寶的要求,張順倒是也沒有賴賬或者故意出工不出力。
對于打撈沉船,張寶是兇有成竹。
若不是沉船的地點沒辦法并排走大船,孟康甚至都不需要找張寶幫忙。
那麼張寶需要解決的問題,便隻有如何用小船将沉船移動到可以用大船打撈的河面。
沉船地點很清楚,不需要費時去尋找。
張寶先讓張順李俊在帶來的船隻上裝滿了沙子,随後又命人下水用繩索将沉船固定,再後便是讓人将兩隻用來打撈的沙船上的沙子全部倒進河裡。
看到兩艘船慢慢升高水位,水下負責觀察沉船的人此時也浮出水面報告說水下的沉船開始上浮。
聽到這個消息,張寶并不覺得意外,可不明白這是什麼道理的孟康、張順等人卻是個個驚詫莫名,都有些驚恐的看着張寶,誤以為張寶有鬼神之能。
“别那麼一副沒有見過世面的樣子,我不過是利用了一下船隻的浮力而已。
李俊,我讓你們準備的大船準備好了嗎?
”
“回大人,早已備好。
”李俊趕忙答道。
“那就好,回頭等沉船移動到可以用大船進行打撈的地方便開始打撈,盡早辦完這事。
”
“是,小人這就去安排。
”李俊答應一聲,轉身離去。
孟康這時湊過來問道:“大人,什麼叫浮力?
”
“想知道?
”
“嗯。
”
“浮力就是指物體在流體中各表面所受到流體壓力的差。
”
“……大人,你能說小的能聽懂的解釋嗎?
”孟康一頭黑線的對張寶道。
“哦,所謂的浮力,就是船隻在水面上船底所受到的水面向上的一種力。
你會遊泳吧?
若是自身不用力,是不是會感到有一股力托着自己不沉下去?
”
“難道那股力就是浮力?
”
“嗯。
孟康兄弟,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
“大人請吩咐。
”
“吩咐到說不上,我就是想要問問你,等送完這回花石綱,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實話對你講,我有意邀請你到我家新建的船場做個大管事。
當然你要是不願意,那就當我什麼都沒說。
”
“……大人,我能問一句這新建的船場是杭州那家船場嗎?
”
“不是,那座船場也就能打造一些内陸的船隻,但我将來是要出海的,所用的也會多是海船,所以準備花錢在海州鄰海的地方打造一處船場。
我聽說緊挨着海州不遠有座不小的島嶼,到時我張家的水軍也會遷移過去。
”
“你家還有水軍?
”一旁沒走的張順忍不住出聲問道。
“那當然,海上是有海盜的,為了保證我張家船隊的海上安全,我特意向當今官家求來的恩典,朝廷允許我自籌一支海軍。
張順,别以為我昨日是故意對你說教,實在是有些惋惜你的這身水上本領。
跟一眼望不到頭的大海相比,這浔陽江充其量也就是一條小溪而已。
你若是繼續在這裡待着,純粹就是在浪費光陰。
”
張順沒說話,張寶也不逼迫,扭頭又對孟康道:“孟康兄弟,你造船的态度令人欣賞,這也是我為何想要邀請你做我張家船場大管事的原因,不知你可願來我張家屈就。
”
“這回若不是大人出手相幫,小人這回除了棄官遠遁就沒有别的選擇。
就算這回安全把花石綱送到了汴梁,領賞的也不是小人。
難得大人瞧得起小人,小人願意為大人效力,隻是小人才疏學淺,隻怕會辜負了大人這份信任。
”
“能力不行可以學,你有所不知,沈括先生的後人如今也在我張家,沈括先生所留巨著夢溪筆談在張家也有副本,其中就有不少有關造船技術的記載。
開辦新船場也需要時間籌備,你大開利用這段時間先在張家多學習學習。
不知你可知杭州顧家的顧海?
”
“知道,聽人說是個造船成癡的癡人。
”
“如今他人就在張家,你倒是可以跟他一塊學習,相互探讨。
”
“那敢情好,大人……不,東家,那咱們就說定了。
”
“一言而定。
”
張寶并不打算趁着梁山如今弱小便出手将梁山剿滅。
八百裡水泊,易守難攻,但這也僅僅是在内陸。
而張寶的水軍将來是要在大海上馳騁的,拿梁山作為水軍的基地并不合适。
要練兵,當然還是在海邊練更有效果。
“東家,既然都是一家人了,那能跟我說說咱家水軍的事情嗎?
”孟康開口問張寶道。
“當然沒問題。
咱家在杭州的船場我打算将來隻造商船,而你所負責的新船場則專門負責打造戰船,記住内陸戰船少造點,咱們以後征戰的地方多是在海上,所以海上戰船要多造些。
我跟你說,海船跟内陸船的結構大不相同,内陸船所遇到的風浪小,所以船底多是平底,但海上風浪變幻莫測,就拿這回造成沉船的風浪相比,那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不值一提。
所以海船的船底多是……”說到這張寶忽然瞅着一旁聽得有些入神的張順不說了,張順見狀沒好氣的白了小氣的張寶一眼,邁步走開了幾步,但耳朵卻是支棱了起來,就聽張寶繼續跟孟康道:“你負責打造的戰船,投石車這種笨重沒什麼用的武器就不要裝了,回頭等回了汴梁,我會想辦法從軍器監弄來各種床弩的圖樣,咱們到時在船上裝那些玩意……”
“大人,你能弄來那些東西?
”孟康有些吃驚的問道。
“有錢能使鬼推磨,隻要錢花到位了,就沒有東西是弄不來的。
”張寶自信的說道。
“那咱們水軍如今有多少人了?
”
“我去杭州之前先去了一趟梁山附近,在那裡招攬了三員水上悍将,臨走時讓他們三兄弟先就近招攬人手,後來路過江甯府時又收了一個名叫王定六的水上好手,在到了杭州以後,又從官營船場購買了十艘刀魚,五艘艨艟還有三艘樓船,不過由于缺貨,眼下咱們水軍隻有十艘刀魚和兩艘艨艟,剩下的還要等上大半年才能收到貨。
對了,我還買了兩艘三千料的商船,等回頭勻給你的船場一艘作為研究。
”
“多謝東家。
”孟康聞言欣喜的謝道。
……
趁着打撈沉船的空閑,張順找到了李俊,把自己從張寶那裡聽到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了李俊。
李俊聽後驚訝不已,要知道自家辛辛苦苦經營了數年,眼下也隻有三艘五百料的商船,戰船那是想都别想。
沒想到張寶這個看上去不大的小大人一出手便是十艘刀魚、兩艘艨艟,而且還沒人會找他麻煩。
人跟人還真是沒法比。
“兄弟,你有什麼想法?
”李俊看着張順問道。
“兄長,小弟也不瞞你。
說實話,我還真有點動心,雖然那家夥說話不怎麼中聽,但仔細想想,卻又不得不承認那家夥說的是大實話。
憑咱們兄弟的本事,窩在浔陽這種小地方實在是有點不值。
小弟有意前去投效,隻是不知兄長可願與小弟一同前往?
”
“你走了,你的那些弟兄怎麼辦?
”
“交給我家哥哥便是,省得總是因為意見不合而吵鬧不休。
”張順随即答道。
“唔……兄弟,你能做事想到為兄,為兄這心裡是熱乎乎的。
隻是這位張大人與你我弟兄初識,也不知這人的心性如何?
為兄覺得還是慎重一些為好。
”
“兄長言之有理,那兄長準備怎麼辦?
”
“不急,回頭等忙完了眼下的事情,你随我走一趟,咱們去拜訪一人。
”
“拜訪誰?
”張順好奇的問道。
“黃文炳。
”
“兄長,咱們拜訪那個黃蜂刺作甚?
”一聽李俊提到黃文炳,張順的臉上頓時不好看了起來,不解的問道。
“兄弟,那黃文炳雖然平日裡不是個東西,但他消息靈通啊,跟他打聽一下有關汴梁張寶的事情,咱們也可以此來判斷這張寶是否值得你我投效不是。
你若是不想見這姓黃的,那為兄就一個人去,到時你就聽為兄的如何?
”
“唔……小弟還是不去了,小弟也怕見了那個姓黃的以後壓不住心火壞了兄長的事。
”張順想了想,對李俊道。
李俊對于張順不待見黃文炳倒也理解,黃文炳是江州這塊無為軍的通判,與江州知府關系極好。
但黃文炳的為人卻叫人不敢恭維,除了黃蜂刺這個綽号外,他還有個飛天烙台的外号。
這兩個外号就沒有一個是誇人的。
常言道,隻有起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外号,黃文炳平日裡仗着跟江州知府關系好的緣故,沒少禍害人。
張順手底下曾有一人因為拒載而得罪過黃文炳,結果就讓黃文炳使計給弄進了大牢。
若不是張順出錢,戴宗又暗中照應,那人就叫黃文炳給害死在大牢裡。
而且即便是後來被救了出來,那人也丢掉了半條性命,張順恨黃文炳不是沒有理由。
李俊去拜訪黃文炳打聽有關張寶的事情,留下的張順則繼續指揮衆人打撈沉船,無事可做的張寶也在這時見到了之前拜托戴宗去找的通臂猿侯健。
張寶的拜托,對戴宗來講不過舉手之勞,侯健在江州也就是個裁縫,無權無勢,張寶想要見他,他除非配合壓根就生不出絲毫反抗的念頭。
估計戴宗在找人的時候也沒跟侯健說清楚。
隻見站在自己面前的侯健一副忐忑不安,心神不定的模樣,若是侯健不是男生女相,那給張寶的感覺還能好點,可偏生這侯健一副弱質女流,我見猶憐,激得張寶直起雞皮疙瘩。
用力搓了搓手臂,張寶開口對侯健道:“别害怕,我沒打算把你怎麼樣?
拜托戴宗把你請來,是聽說你的裁縫手藝極好,所以想要邀請你為我張家做事。
不知你可願意?
”
侯健本就擔驚受怕,不知眼前這位自己惹不起的貴人要找自己幹嘛,而張寶直接道明了用意,這倒讓侯健頓時放下了一直懸着的心。
“小人的手藝能被大人看重是小人的福氣,隻是……”
“唔?
”張寶聞言眉頭一皺。
“隻是小人手頭還有幾件活計沒有做完,還請大人能夠寬限幾日。
”侯健趕忙把沒說完的話一口氣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