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晨回到幸福弄堂23号,見安志達正坐在那裡看着一份電文。
“回來了?
你先看看這個。
”安志達擡起頭,望了眼馮晨,把手中的那份電文遞到了他的手中。
馮晨接過電報仔細看了看,這是一份延安發來的關于汪精衛出逃河内的指示:“墨魚同志,請密切關注重慶政府對汪精衛到達河内的态度,随時電告大海。
”
“志達同志,我認為近衛文磨今天發表的聲明,完全是在呼應汪精衛的出逃,可是非常奇怪,據我們之前取得的情報顯示,重光堂密談中,涉及有日本撤軍一事,可聲明中卻隻字未提。
”
馮晨把自己心中的疑問說了出來。
“恐怕日本人是在欺騙汪精衛也有可能,你是知道的,日本内閣和軍方之間向來矛盾非常深,撤軍這一條,軍方不點頭,近衛文磨即便聲明中承諾了也是白搭。
”安志達分析說。
“志達同志,今天平岡龍一還告訴我,大東亞文化研究所和編譯局,是作為剛剛成立的興亞院的一個組成部分,全面負責上海方面的政治和文化事務。
”
“興亞院?
”
“是的,這個機構也是日方今天對外宣布成立的,它的總裁由近衛文磨親自擔任,副總裁包括外相、陸相、藏相、海相四個人,并且在北平、天津、、廣州、青島、上海等地都設立了分支機構。
”
“陰險啊,這是日本殖民中國的一種手段,日本人的軍事侵略隻是手段,他們想長治久安才是目的,這個興亞院就是為了鞏固日軍的侵略成果而成立的。
”
“志達同志,我有個打算,說出來你看可行嗎?
”
“馮晨同志,你說。
”
“我想就在今天晚上采取行動,查抄地下抗日、反日報刊雜志,你抓緊通知我們的人在晚上十點鐘以前,全部轉移。
”
“可以,不過,馮晨同志,你要做好充分的思想準備,從今夜過後,你将會背上漢奸的罵名,還可能遭到不明真相的同志們的誤解,更重要的是,你的人身安全也會遭到來自四面八方的威脅。
”
安志達替馮晨擔憂着,背上漢奸的罵名事小,安全事大。
馮晨一旦以漢奸身份出現在公衆場合,今後便會面對來自大大小小不明真相的鋤奸隊的暗殺,不知道哪一天會從暗中,向他飛出一顆子彈來。
“志達同志,你不要擔心,這些我早已考慮過了,僞裝就需要犧牲,僞裝就需要有這種心理準備,為了理想,為了信仰,為了黨的利益,我認為這些犧牲都是值得的。
”
“馮晨同志,我建議,從明天開始,你最好不要單獨活動,要注意安全,現在對你人身安全最大的威脅,可能就是來自地下抗日組織,甚至是我們的同志。
”
“我明白。
”
安志達的這些擔憂,其實馮晨已經多次考慮過,現在已經到了這種地步,過多的畏首畏尾,反而對自己的僞裝卧底很不利。
唯一的辦法,就是走一步看一步!
要想對付魔鬼們,就要比魔鬼們更狡猾!
同安志達商量以後,馮晨離開了幸福弄堂23号,來到了愛多亞路上的中彙大樓《時事周刊》雜志社。
編輯部裡,隻有王鐵民苦着臉,坐在那裡瞅着悶煙,似乎有一肚子的心事。
“鐵民,她們幾個了?
”馮晨望了望空空的編輯部問道。
“一大早上班,她們三個人似乎是商量好了一般,來了後丢下一份辭職報告,同方副社長招呼了一聲,全都走了。
”王鐵民回答說。
“方副社長了?
”馮晨問。
“去挨個找她們三人做思想工作去了,她們三人一走,咱們雜志社不就要停刊了?
”王鐵民一臉擔憂。
“鐵民,你對咱們雜志轉向有什麼看法?
本來提前應該同你商量的,可是我事情忙,也沒顧上,你别見怪。
”馮晨想試探一下王鐵民的心裡想法。
“社長,我在想,你這麼做總歸有這麼做的道理,咱沒文化,這些大事你做主,我聽你的。
”王鐵民狠狠抽了口煙,吐出口中的煙霧說道。
“鐵民,我知道,其實你心裡面也是不同意雜志轉向的,你對咱們的雜志發表媚日文章也有很大的看法,對不對?
”馮晨盯着王鐵民問道。
“唉!
社長,我就是心裡覺得悶氣啊!
”馮晨的話說到了王鐵民的心坎中。
“鐵民,你是練過武術的人,你知道武術中的假動作嗎?
”馮晨問。
“嗯。
”王鐵民點了點頭。
“那你說說,武術中的假動作是怎麼回事?
”馮晨緊接着問了一句。
“假動作的目的,主要是迷惑對手,讓對手調整防守的姿勢,以暴露出他的空當,然後趁機攻擊他,一擊必中。
”
王鐵民回答着,眼鏡變得越來越亮,臉上的表情也慢慢地舒展開來。
“社長,莫非你這也是假動作?
”王鐵民驚喜地問道。
“鐵民,不僅我們《時事周刊》雜志要轉向,我今晚還要帶着日本人,把租界内的所有反日、抗日的報刊雜志全都抄了。
”馮晨幹脆把今晚的行動也告訴了王鐵民。
“啊!
”
王鐵民大吃一驚,瞪大着眼睛望着馮晨。
“鐵民,你知道我們中國有句古語,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很多事,你眼中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實的,這就象你看到拳腳對陣中的假動作一樣。
”
馮晨把話已經說得非常明白,就看王鐵民的理解力了。
“社長,我明白了,我聽你的。
”王鐵民把手中的煙屁股,狠狠地在煙灰缸中擰了擰,似乎是下定了決心。
“明白了就好,你把你的四個弟兄帶上,晚上随我一起行動,從今天開始,你們五個人的任務,就是全天候保護我的安全,工資給你們加一倍。
”馮晨說道。
“好,我現在就去通知他們!
”
王鐵民終于明白了馮晨的意思,起身離開了編輯部,去通知他的幾個哥們去了。
馮晨之所以這樣含蓄地點化着王鐵民,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他不能直接告訴王鐵民,自己是去日本那邊做卧底,他隻能用這樣的含蓄方式,讓王鐵民自己去猜,自己去揣摩。
自己的安全一定要有保障,在這方面,馮晨不能用自己的同志,更不能用軍統方面的人員,來确保自己人身安全的人,必須是王鐵民這種沒參加任何組織的人。
唯一的辦法,就是使王鐵民這種中人相信自己,忠于自己,馮晨知道,王鐵民這個人重情重義,雖然沒有文化,有時又顯得木讷,但腦子反應還是不錯的,他一旦明白過來,會死心塌地跟着自己的。
安全才是第一位的,自己從今夜開始,才真正地是行走在刀尖上,一步都不能錯!
伍豪首長當時告誡自己的那句話,始終在馮晨的耳邊響起,隻有活着,你才能更好地同敵人戰鬥,更好地為革命工作。
馮晨考慮着,出了編輯部,來到五樓,把自己的那把勃朗甯手槍擦了擦,檢查了一下彈夾,把槍藏到腰中,這才又來到三樓的編輯部。
想到晚上的行動,馮晨内心有着莫名的沖動和後悔,這次行動一開始,就等于向人們宣告,自己正式落水了。
以前雖然也在暗中同平岡龍一勾勾搭搭,也暗中加入了櫻花會,可那畢竟不是公開的,都是秘密進行的。
今天就不一樣了,今天的所做所為,将要面對很多人,很多不明真相的人。
前面的路到底該怎麼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