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如今的船隊中本來就有專門的戰艦呀。
”鄭彩不解地說。
“爹爹,彩叔,這是不一樣的。
我們的所謂的專門的戰艦,其實不過是把商船拿過來,在船頭船尾加了兩門炮而已。
雖然這些船不再幹商船的活了,但是它的本質還是條商船,就像一個農夫,你給他一把武.士.刀,他也不會一下子就變成武士。
真正的專門的戰艦不是這樣子的,就像荷蘭人這次動用的那些夾闆船。
爹爹,你給我的信件中提到了,荷蘭人的這些夾闆船比一般的船都要更細長一些。
一般來說,普通的商船的長寬的比例都不過是三多一點,對吧?
但是按您的信件上的說法,這些夾闆船的長寬比例都超過了四。
爹爹,彩叔,你們覺得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不同?
”
“因為這種船從一開始建造的時候,就沒有考慮過要用它來裝貨。
”鄭芝龍回答說。
在表面積固定的情況下,球體的體積最大,而正方體的體積就要小不少,長方體則更小,越是瘦長就越小。
船也一樣,雖然航海的需要使得它不可能做成球體,不可能長寬一模一樣,但是在使用相同數量的材料的情況下,一條船的長寬比越大,可用的容積就越少。
當然更瘦長的造型也能降低海水對船隻的阻力,有助于提高航速,不過在風帆時代,船隻的航速再快也快不到哪裡去,但是長寬比從三變成四,損失掉的運輸能力卻相當的多。
海運的都是些不太在乎時間的快慢的貨物,所以對于商船來說,損失一點速度,去換取更大的運載量絕對是劃得來的。
不過對于軍艦來說,就不是這樣了,速度對于軍艦來說,比對于商船來說要重要得多。
當大航海時代,或者叫做地理大發現時代在15世紀到來的時候,那些歐洲人所使用的船隻也都是長寬比在三點幾的商船,即使是那時候的歐洲海軍,或者是傳說中的加勒比海盜,他們的軍艦,也都是用長寬比在三點幾的普通商船改裝成的。
但是到了十六世紀末十七世紀初,随着西班牙和英國、荷蘭和西班牙、英國和荷蘭的海上鬥争日趨激烈,建造不再考慮載貨的專門化的軍艦在歐洲已經成了風潮。
“是的,爸爸。
你看,這些更細長軍艦能夠提供更快的速度。
這樣一來,用這樣的軍艦和敵人交戰,占據優勢的時候,敵人跑不掉;反過來敵人占優勢的時候,卻很容易跑掉。
而且更細長的軍艦的船舷更長,沿着船舷,可以設置更多的火炮。
夾闆船堅固的内撐結構,讓他可以放上幾十門大炮,戰鬥力自然也更強。
自從這些新的,專門化的軍艦一出現,老式的商船改的軍艦就都過時了。
所以,孩兒覺得,我們也需要建造自己的,就像這次荷蘭人動用的夾闆船那樣的專業軍艦。
”鄭森繼續推銷着自己的理念。
“不過荷蘭人和西班牙人的那種甲闆軍艦都很貴的。
先不說一條軍艦上面好幾十門炮,單就船本身,都非常非常貴。
比我們的船可要貴多了。
”鄭芝龍皺着眉毛說。
“爹爹,其實我們的船怕是更貴。
”鄭森向鄭芝龍揖了一揖道。
因為後面的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在反駁自己的父親,所以在說話之前,相關的禮節是必不可少的。
“哦?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鄭芝龍知道自己的這個神童兒子從來不喜歡話說八道唬人,所以對他的這種說法倒是很重視,甚至不自覺地背部離開了椅子背。
“爹爹,我們這次要對付這十一條夾闆船,需要動用多少戰船?
”鄭森問道。
“大大小小的算起來,要動用四百多條戰船吧。
”鄭芝龍回答說。
“隻算大的是多少?
”鄭森又問道。
“一半多吧。
”鄭芝龍回答說。
“造這些船,養這些船,怕是比荷蘭人的那十一條夾闆船要貴好多倍吧?
”鄭森說,“而且,如果這些荷蘭人狡猾一點,不試圖攻擊港口什麼的,而是一直保持在開闊海域攔截我們的商船,我們的戰船雖多,也不一定真能抓到他們。
用養四百多條戰船相同的錢,我們至少能裝備好幾十條夾闆船,這還是按照西班牙人賣給我們的價格計算。
如果我們能自己造,還能便宜不少。
另外,就我和穆天德神父交談所知,因為運費什麼的原因,加上必要的利潤,其實他們出售給我們的火炮,價格上同樣要超過制造成本好幾倍。
我聽說,朝廷經常向泰西人購買紅衣大炮來對付建胬,花的錢和流水一樣。
如果我們能自行制造大炮,然後找個西班牙人或者葡萄牙人來做幌子,賣給朝廷,那就是給我們家又開了一條财路,建造夾闆船的錢,還有給它們配大炮的錢,從這裡面就能拿回來不少了。
爹爹,如果我們有二十條和荷蘭人差不多的夾闆船,就絕對可以對付這邊的荷蘭人,甚至還加上西班牙人。
而且他的那些船就可以改回去當商船,這又能多賺一筆,這樣一來,從長遠看,用一支船隻數量更少,但是确實由專門的軍艦構成的水師,要更為高效也更省錢。
當然,爹爹,孩兒也就是随便一想着這麼亂說,到底情況是不是這樣,還要細細的計算才行。
”
鄭芝龍點點頭說:“我知道,就是你在信中說過的,做決策,一定要有數字支持嘛。
阿彩呀,等我們這一仗打完了,你找幾個賬房先生,算算花了多少錢,再算算如果我們自己也造夾闆船,還有雇傭西洋水手,訓練中國水手要花多少錢。
看看可不可行。
”
“大哥,我知道了。
”鄭彩回答說。
……
鄭森的生日在八月份,其實還很有些天,不過鄭芝龍這次是真的很快就要出海了,估計到時候也回不來。
所以,鄭芝龍原本打算提前給鄭森過這個生日。
隻是鄭森的庶母莊氏卻對鄭芝龍這樣說:
“孩子十歲了是件大事。
現如今要是提前慶賀,馬上要打仗了,也不好大辦,要不然外人怕是會有些閑話說,對老爺的名聲也不好。
上次阿森在家裡的時候,給阿襲他們講古代名将的故事,很是有趣。
妾身正好沒有事情做,就也在一旁聽。
聽到阿森講古時名将趙奢的故事。
提到趙奢将軍從接受出征命令的日子起,就不再過問家中私事;得到君王的賞賜就都分給士卒,所以能克敵制勝。
後來他的兒子趙括當了将軍,君王所賜贈的金錢絲綢,他不再分給士卒,而是統統收藏起來,每天尋找可買的合宜的田地房屋。
心裡盤算的都是自己家裡的事情,所以長平一戰,軍覆身死。
老爺如今若是大辦阿森的生日,妾身擔心有人會指責老爺沒有古代名将的風度。
”
“那你的意思是?
”鄭芝龍盯着莊氏的眼睛問道。
他知道,因為鄭森的母親是個日本人,而且也沒有什麼太了不起的背景。
所以他的那些小妾們一個個的都難免會有着把那個日本女人宮鬥下去,自己當大婦的想法。
而且,一旦成功,能帶來的利益更不是僅僅一個大婦的地位。
母以子貴,子以母貴。
如果田川氏不再是正妻,那她的兒子還能不能算嫡長子就很成問題了,莊氏也是有兒子的。
所以如今莊氏突然提起這話,鄭芝龍不免有些猜疑。
“老爺您也知道,阿森是嫡長子,将來鄭家的帶頭人。
這滿十歲也是大事,若是胡亂的就過去了,讓人知道,到好像是我們家裡真的有了什麼事情一樣。
老爺也知道,以前就有過傳言,說我們姐妹中有人覺得田川姐姐是日本人如何如何的。
老爺要是随随便便的就給阿森做了這個十歲,怕是那些小人越發的要嚼舌頭了。
所以妾身覺得,阿森的這個十歲一定要辦得隆重一點才能堵住這些人的嘴巴!
”莊氏立起了眉毛,到好像真的非常維護“田川姐姐”的地位,對那些嚼舌頭的小人非常的深惡痛絕一樣。
“說不能辦的是你,說要大辦也是你。
”鄭芝龍道,“你到底打算怎麼辦?
”
莊氏嬌笑着回答道:“老爺,我的意思是,能不能等打完了這一戰之後再來辦。
那個時候老爺得勝而回,再怎麼大辦,也沒人能嚼舌頭了不是?
再說,姥爺你知道,妾身最愛熱鬧了,家裡好長時間也沒有什麼好事情讓大家熱鬧熱鬧了,好容易有這次機會,可不能就那麼随随便便的就過去了。
”
這個說法倒是讓鄭芝龍有點意外,因為他知道,莊氏未見得對于田川氏的正妻的地位沒有觊觎之心。
如今這個建議到好像真的是在替鄭森考慮一樣。
的确,在鄭森十歲的時候,大辦生日,在很大程度上就等于是在表示鄭森的嫡長子地位的穩固。
鄭芝龍一直盯着莊氏的眼睛,直到盯得她不得不垂下眼睛來笑道:“老爺老盯着我幹什麼,難道我臉上的胭脂弄花了?
”
“不錯。
”鄭芝龍點點頭說,“你是個真正的聰明人。
很好,你的整個建議非常好。
”
鄭芝龍已經想明白了一切。
莊氏的确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
鄭芝龍覺得她對于正妻的地位不是沒有觊觎之心,隻是她也很清楚想不想和能不能是兩碼事。
若論想,鄭芝龍還想當神仙呢,但是做不到,光想有什麼用?
有些事情,如果做不到,卻不自量力的勉強去做,那才是自己找死。
鄭芝龍知道,以前莊氏覺得田川氏并沒有太多的背景,又是個日本人(在明朝那會兒,外國人可是被歧視的),之所以有正妻的地位,一來是遇到鄭芝龍早,共過患難,二來是結發夫妻,也很有感情。
但是這兩條,不是不能改變的。
所以那個時候,他估計莊氏還真是有想法的。
但現在不同了,因為田川氏的兒子鄭森回來了,而且表現得這樣的出衆。
一比較,估計莊氏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兒子和鄭森一比,差距大的令人絕望。
所以,除非鄭芝龍傻了瘋了,否則鄭森嫡長子、繼承人的地位絕對是不可動搖的了。
母以子貴,有這樣的兒子,任何的宮鬥的手段就都沒有任何作用了。
哪怕明天一早,就傳來消息說田川氏得病變成了傻子,哪怕鄭芝龍突然一點都不喜歡田川氏了,甚至于到了看到她都煩的地步,為了這個天才兒子,為了家族的未來,他也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人觊觎田川氏的正妻地位。
誰這個時候還想要玩宮鬥,那就是在找死。
所以莊氏這個時候趕緊回頭,表示堅決支持田川姐姐,這就叫識時務為俊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