拴着“進取号”的幾根纜繩松開了,“進取号”繼續在船台上停留了一會兒,才開始沿着柚木制成的滑軌緩緩的下滑,最後船尾一下子撞進海水中激起巨大的水花。
船隻在水面上輕輕地晃動了幾下,漸漸地恢複了穩定。
早就準備好的工人們開始乘着各種小船靠近“進取号”。
船隻下水到投入使用中間還是有一段距離的。
在下水後,船隻還要進行内部的裝修,各種設備的安置,甚至還需要在海上漂一段時間,以消除制造時候的應力。
所以,它的首航肯定是要等到明年了。
“明年如果不出意外,将是我大明回光返照的一年了。
在這一年裡,我大明一度将可以把包括李闖、張獻忠之類的起義軍消滅殆盡,但是到了年底,滿清将再次殺入關内,不但一舉消滅了明朝軍隊中最有戰鬥力,也最為忠勇的天雄軍,讓明朝的支柱之一的盧象升殉國,同時還從多元曆史的角度很難說悲,很難說喜的掠奪走了數十萬人口。
”鄭森想道,“眼睜睜的看着滿清帶着幾十萬人口退到關外,真是讓人不甘心呀。
要是能從滿清那裡搶奪一些人口回來就好了。
”
鄭森估計到明年年底的時候,自己在天津一帶應該也有了一個商館,也算是個小據點了。
隻是天津太接近北京,朝廷不可能允許自己在那邊築城的。
所以,天津據點能夠支持的力量相當有限。
不過在登萊那邊,也應該有一個分基地了。
到時候利用海運倒是可以幫着支持一下。
隻可惜從泰西人那裡購買的馬匹這時候還到不了,就算到了,也未見得能形成戰鬥力。
否則,投入一支使用阿拉伯馬的輕騎兵,倒是能趁亂撿到不少的便宜。
如今沒有這個條件了,那就隻能見機行事了。
“水力鍛機倒是已經基本完成了,隻是力量上還不太讓人滿意。
”鄭森又想起了他給予厚望的水力鍛機,靠着用從滿清那裡弄到的鐵桦木做成的最為關鍵的受力部件,鄭家的工匠們總算是完成了這台機器。
在沒有大規模生産的鋼鐵的時代,鄭森也隻能用鐵桦木來作為鋼鐵的替代品了。
這台機器的齒輪,曲軸,軸承之類的東西,全都是用這種世界上最為堅硬的,硬度是普通鋼跌兩倍以上的鐵桦木制成的。
這種做法,放在後世,絕對是屬于暴殄天物。
但在這個時代,這幾乎也是鄭森唯一的辦法了。
用于煉鋼的耐火磚的研制還是沒有太大的進展,所以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之内,那些至關重要的機器,都必須依賴于庫存的那些鐵桦木了。
要是黃台吉知道自己當初賣出的鐵桦木在鄭森集團的發展之初起到了如此重要的作用,估計一定會非常後悔吧。
“下一步也許應該建一座水壩了吧?
”鄭森想,“不過如今的水力鍛機倒是已經可以用來鍛造比較小的火炮了。
至少六磅炮是沒問題了,十二磅炮還不清楚。
不過考慮到如今還沒有重型挽馬,地面部隊也就能用用六磅炮。
所以暫時六磅炮也夠用了。
”
然而鄭森沒有想到的是,他寄予厚望的青銅鍛造卻又出麻煩了。
……
“這銅怎麼變成這樣子了?
”錢萬貫望着眼前的一大塊鍛銅直發呆。
這塊銅表面粗糙,全然沒有光澤,而且鍛件上面滿是縱橫交錯的裂紋。
尤其是在鍛件的邊緣部分,一些裂紋則更為明顯。
顯然,這樣的銅是不能用來制造火炮的。
在承受膛壓的時候,那些有裂紋的地方會成為明顯的弱點,并最終導緻炸膛事故。
而且這不是錢萬貫鍛壞了的第一塊銅了。
雖然這些銅還可以再回爐熔煉,重新做成銅錠,但是每一次這樣的循環都意味着人力物力的耗費。
相比鋼鐵,銅合金在鍛造的時候,對于溫度的控制必須要更為精确,過高或者過低都不行。
适合進行鍛造的溫度區間要小得多。
更要命的是,在這個本來差别一般就隻有兩百度左右的溫度區間中,還存在一個材料會變脆的中溫區域,也需要加以避免。
鄭森對此并不是很了解,雖然他知道,每種金屬在鍛造的時候都有一個最合适的溫度範圍,但是這個溫度範圍到底是多少,他并不是學冶金的,又沒有百度可以查詢,所以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剛才的加熱時間,鍛壓時間什麼的都記錄下來了吧?
”錢萬貫轉過頭問自己的學徒張沖道。
“師父,都記下來了。
”張沖回答說。
“好吧,我們再把加熱時間減少十分之一,試試下一個銅錠……”錢萬貫說。
錢萬貫原本是佛山一代出了名的鐵匠,被鄭家高新請來之後,如今卻幹上了鍛銅的事情。
看起來好像有點專業不對口了。
但是考慮到這個時代裡,青銅很少需要進行熱鍛處理(一般青銅器都是鑄造的,而其他的銅器,比如銅盆,銅瓶什麼的,都是直接冷鍛成型的。
也沒有可以參考的經驗。
)所以銅器師傅們對于熱鍛的火候什麼的,反而不如鐵匠們有經驗。
因此,青銅鍛造這件事情反倒是被交給了一群鐵匠來負責。
但是對于鐵匠們來說,青銅是一種和鋼鐵完全不同的金屬,所以他們原來的很多經驗暫時都用不上了,唯一的辦法也隻能是最笨的辦法――慢慢的試。
每種可能的火候都試一試。
然後一一記錄下來,直到找到可行的方法。
事實上,在很長的時間裡,有關金屬的熱處理的技術,基本上都是靠着這樣的辦法,一點點的試驗出來的。
而在找到真正合适的鍛造方法之前,鄭森還是不得不繼續使用鑄造的火炮。
“老錢呀,你的時間到了。
你可不能再霸着機器了,這台機器,該我們用了。
”
錢萬貫正準備交代手下的學徒,進行下一輪的實驗,卻聽到了這樣的聲音。
他擡起頭來一看,卻是另一位著名鐵匠張大壯。
和錢萬貫一樣,他也是參與這一項目的鐵匠。
錢萬貫點點頭,沒有多說話,隻是讓到了一邊。
每一個鐵匠都選擇了一個加熱銅的溫度區間。
當然溫度是不是到了這個地步,主要靠鐵匠們的經驗判斷。
而他們的身邊都跟着有幾個護廠隊培訓出來的學徒,這些學徒則負責嚴格的記錄下每一次實驗的情況,包括火力的大小,加熱的時間,鍛煉的結果。
因為能夠鍛造大件的水力鍛造機目前還隻有一台,所以所有的工匠都是先在自己的小爐子上面進行初步的實驗,有了一定的結果之後再到水力鍛造機上進行大件鍛造的實驗。
而且小爐實驗開始的時間要早得多,在水力鍛造機的第一個零部件被設計出來之前就已經開始了。
但是顯然,小件物體的溫度控制和大件物體并不太一樣。
所以雖然在鍛打小塊的青銅的時候,錢萬貫獲得了不錯的結果,但是換成大件之後的實驗卻還是以失敗告終了。
不過雖然失敗了,錢萬貫卻并不是非常沮喪,因為他覺得自己已經在漸漸地摸到了成功的邊。
這一次鍛銅開裂的狀态,在他在小爐子實驗的時候,他就已經有過類似的失敗了。
對比在小爐子上面的記錄,他知道,這多半是因為鍛銅的溫度過高造成的。
所以他有信心再後面的試驗中慢慢的找到合适的處理方式。
如今他擔心的是另一件事,那就是張大壯他們的試驗結果會如何。
因為張大壯同樣在小爐子中獲得了成功,如今就看誰能夠搶先在大件鍛造上獲得成功了。
這不僅僅是面子問題,更涉及到高額的獎金。
所以錢萬貫并沒有離開現場,而是站到一邊聚精會神的盯着張大壯的實驗。
雖然依照上面制定的規矩,到了大件試驗的時候,所有的實驗數據都要共享。
但是錢萬貫依舊守在這裡。
張大壯的實驗同樣失敗了,而且他失敗得看起來更為嚴重,因為他的那塊鍛銅雖然沒有出現密密麻麻的小裂紋,但是卻出現了很深的幾道大裂紋。
“張沖,快查查我們的小本子,這種裂紋是怎麼造成的?
”錢萬貫趕忙對張沖說。
在小爐子上,錢萬貫進行了上千次的實驗,所以,有些結果如果不翻閱記錄,他自己也記不太清楚了。
所謂的“小本本”并不是完整的實驗記錄。
上千次實驗的記錄堆出來都有小半間屋子了,查找起來很是費時間。
不過其中的一些經典的圖像,張沖卻将它另外整理成了一個小本子,隻要找到類似的圖像,然後再找到那個區間,就能更快的找到和這次失敗最為接近的小爐實驗的結果了。
“在這裡,師父,你看是不是和這張圖上的裂紋有點像?
”張沖很快就從小本本中找到了一幅圖。
錢萬貫接了過來,看了看,雖然他其實并不識字,但是這一年多來,至少小本本上常見的一些字他已經能認出來了。
在那張圖下标着“火候五十八”旁邊還标注着“火候不足,不夠熱。
”
錢萬貫點點頭,剛要吩咐張沖做好記錄,卻看到張沖已經在剛才的那份大鍛件實驗報告上标上了這樣一句:“初步認定:适合的加熱時間應該在……之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