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象升手中的軍隊已經有不少被抽調走了,而他本人原本也早就應該因為丁憂回家守制去了。
隻是因為局面危急,才由皇帝下令奪情,繼續留在宣大總督的位置上。
如今盧象升手下勉強還有三個總兵,隻是這三個總兵手中的兵力也都不滿編,加起來,也不過兩萬餘人。
至于配合他們的關甯軍,這可是我大明花錢最多,軍閥味道最濃,打起仗來最滑頭的軍隊了。
最擅長的招數就是劫掠百姓侵略如火,出兵對敵其徐如林,轉進逃跑其疾如風,友軍有難不動如山。
我大明任何和他們合作過的軍隊就沒有沒被他們坑過的。
其實要是關甯軍願意老老實實的打仗,而不是整日裡研究如何“死道友不死貧道”什麼的,他們也不是真的完全不能打。
這從他們後來投降了滿清之後的表現中就能看出來。
但是至少在我大明,如今還真沒有誰能讓他們老老實實的打仗的。
當然,總是玩“死道友不死貧道”會有報應的,正所謂常走夜路必遇鬼。
後來在朱仙鎮一戰,關甯軍也算是被人家“死道友不死貧道”了一次。
當時,關甯軍從朝廷拿了一筆錢,然後又沿路在老百姓那裡搶了一通,然後就準備和左良玉一起去和李自成決戰了。
誰知道左良玉和關甯軍合作過(也就是被坑過),知道關甯軍的德性,于是幹脆來了個先下手為強,搶在關甯軍之前,就首先轉進了。
總算是成功的坑了關甯軍一把。
也正因為如此,一聽說朝廷讓自己跟着盧象升去迎擊建胬,而配合自己的是關甯軍,整個宣大軍,從盧象升到下面的總兵們一個個都在心裡暗叫不妙。
他們都知道,這仗不好打了,别的不說,滿清打上來了,這些大爺給你先來個不動如山,再來個轉進如風,那可真是要死人的!
當然,如果盧象升願意學習一下關甯軍的先進經驗,别的不說,先來個出兵對敵其徐如林什麼的,估計倒也能保住自己。
隻是盧象升也明白皇帝這個時候下旨意給他的原因。
一開始楊嗣昌提出“四正六隅、十面張網”的計劃,并為此準備和建胬講和的時候,盧象升就一直是堅決反對的。
因為這個計劃太過冒險,它如果要成功,就必須依賴于黃台吉是個容易上當的傻帽。
而黃台吉一旦不上當,甚至将計就計,大明朝就反而有覆滅之危。
在盧象升看來,崇祯和楊嗣昌的這套玩意兒,完全就是病急亂投醫的胡鬧。
隻是事到如今,崇祯皇帝已經上當了,在剿匪中投入進去的各種資本都已經被套牢了,如今要是半途而廢,就真的隻能是皿本無歸了。
所以如今崇祯皇帝做出的這個決定他倒是能夠理解。
現在的确是要賭一把的時候了。
“而且,要是關甯軍真的能和我們精誠團結,我們也不是沒有擋住建胬的希望。
隻要我們擋住了建胬,給朝廷争取出徹底剿滅流寇的時間,将來的國事還是大有可為的。
我想關甯軍他們也不會不明白這一點的。
”盧象升這樣對手下的總兵虎大威說。
這話有幾分像是在安慰虎大威,也有幾分像是在安慰自己。
“盧總督,末将也知道這道理,但是末将實在是信不過關甯軍。
那幫子家夥從來都是不拿錢就不打仗,就算拿了錢,也從來不好還打仗!
”虎大威恨恨的說。
“皇上派禦馬監的高公公做關甯軍的監軍,想來他們也不會太過分。
而且皇明存亡,可以說是在此一戰了。
若是敗了,本官也隻有以身殉國,以報皇恩了。
”盧象升道。
虎大威張開嘴,好像想要再說點什麼,不過他還是歎了口氣,最後什麼都沒說。
隻是低下頭來,目光閃爍。
……
高起潛也接到了命令,準備第二天一早就出京去和勤王的關甯軍會和。
當時很多的大太監都在宮外建有私宅,高起潛自然也不例外。
出發之前,高起潛憂心忡忡的回到了家裡,而在當天晚上,他的家裡就來了一位客人。
而這位客人就是楊嗣昌的心腹陳新甲。
一個月後,高起潛率領關甯軍與盧象升在巨鹿會師。
依照皇帝聖旨,關甯軍應該受盧象升節制。
但是對盧象升提出的種種策略,高起潛都以各種理由拒不執行。
不過事實上,那些要冒死打仗的要求,就算高起潛答應下來,關甯軍會不會執行也不一定。
最後盧象升隻得妥協,制定了一個以自己所帥的不足兩萬人的部隊為主力,人數多得多的關甯軍為策應的計劃。
幾經争議,再加上朝廷又給關甯軍撥了一筆銀子,這個方案總算是獲得了關甯軍的認可。
這個時候,滿清的左右兩路也已經完成了會師,大軍依照黃台吉出兵前的指示繞過京城,逼近巨鹿,盧象升帥軍前進,到達賈莊,同時令關甯軍依照計劃從雞澤出發,向賈莊靠攏,與自己形成掎角之勢。
面對盧象升的使者,高起潛滿口答應,宣稱立刻就拔營出發。
盧象升的使者剛剛離開高起潛的軍帳,參将祖寬就撲了上來,跪下抱住高起潛的大腿就大哭了起來:“高公公,建胬勢大,野外浪戰,萬萬不可呀!
”
其他的軍将也都跪地大哭道:“高公公,賈莊附近全無險要,俗話說,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
如今建胬大軍足有十餘萬人,我軍人數也不如建胬。
如何打得過呀?
”
高起潛道:“盧總督說建胬的總兵力最多不過十餘萬,此次入寇最多也就五萬,哪來的十多萬人?
”
“高公公呀,那是盧總督要坑我們呀!
”以勇猛著名的祖寬淚流滿面,咧開大嘴哭道,“盧總督他要是不把人說少點,誰敢和建胬打呀?
末将等人久在遼西,哪裡會不知道建胬的底細?
建胬要是隻有這麼點人,早就被滅了,何有今日呀!
别的不說,單就那個多爾衮自己手下,就不止十萬人了。
其中的白甲兵都超過五萬了!
”
祖寬一邊哭,一邊觀察着高起潛,見高起潛還有點猶豫的樣子,便繼續哭道:“高公公呀!
你可知道這建胬和流寇是兩碼事的呀……不是末将等人無膽,實在是建胬太厲害了。
高公公可知道什麼是白甲兵?
這白甲兵,原本都是是深山中的獵戶,自幼就是吃肉長大的,所以身強力壯,不是我們這些吃米吃面長大的能比的呀。
他們從還沒學會說話就開始學射箭,到了如今,每個人都能披挂四層的重甲,刀砍不進,斧劈不傷。
個個都能站在馬上射箭,用的是上百擔的強弓,好幾斤一個,重得像斧頭一樣巨箭。
一箭就能射穿好幾層的铠甲。
他們箭法又好,站在馬背上,兩百步外,說射您……說射末将的左眼,就不會射到末将的右眼。
這樣的兵,那邊不是一個兩個,是幾萬個呀!
當年杜松杜大帥何等了得,結果還不是被這些牲口一箭射死了呀(許爾薩出兵前,杜松的頭盔有個地方鏽穿了,便交給我大明工部修理,我大明工部學習了著名的西班牙遊俠騎士唐吉坷德用硬紙闆做頭盔的先進經驗,用硬紙闆換掉了那塊鏽爛的甲片,然後刷了一層油漆就交還給了杜松,然後大戰之中,杜松就被人一箭射穿了硬紙闆,貫腦而死。
)……這仗實在是沒法打呀……”
“這建胬真有如此兇惡?
”高起潛似乎有點不太相信。
“當然是真的!
”下面跪着的遼西諸将全都嚷嚷了起來。
“高公公你不知道那幫子牲口呀,那簡直就不是人呀!
當年在甯遠,天寒地凍的,那幫牲口拿着個鋤頭刨甯遠的城牆,才一個晚上就在城牆上刨出了一丈多深的大洞,要不是……你說這是人嗎?
”
“高公公呀,孔有德那個殺才投降了建胬之後,他們就有了大炮了。
我們用大炮要好多馬拉着還走不動。
建胬他們哪怕是上萬斤的大炮,都是兩三個白甲就可以拖着跑了。
高公公,這仗不能打呀!
”
“那盧總督那邊?
”高起潛道。
祖寬見高起潛的态度似乎松動了一些,趕忙道:“高公公,盧總督手下精兵強将甚多,若是他擋得住,我們再趕過去也來得及。
若是盧總督都擋不住,我們過去也于事無補呀……”
……
盧象升帶着手下的不到兩萬人的軍隊按時抵達了賈莊,然後派出偵騎去打探建胬的動向,并派人去聯系負責保衛他的側翼的關甯軍。
不多時,使者回報說關甯軍還在雞澤大營中沒動。
“高公公說他們人多,大軍要動起來事情也多,還要有些準備,他們還要過些時候才能拔營。
”使者這樣回答說。
盧象升沉着臉聽完了報告便道:“再去催促一下他們。
”
使者剛出軍帳,楊國柱和虎大威就一起喊了起來:“總督大人,這幫狗曰的關甯軍又想要坑我們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