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到劉香的消息的第二天上午,鄭芝龍的船隊就在诏安縣附近的海域上發現了劉香的船隊。
從戰船的桅杆上已經可以望見劉香船隊的帆影了,但是追上去,卻還是需要時間,甚至需要很長的時間的。
所以雙方的指揮者還都來得及策劃一下作戰的方案。
劉香那邊的方案倒是簡單,使勁跑就是了。
就劉香的船隊如今的狀态,以及他們如今的低到地下室去了的士氣,以及相比鄭芝龍船隊少得多的數量,任何與鄭芝龍船隊作戰的方案都隻是自殺方案而已。
當然,鄭芝龍的船隊狀态更好,速度也更快一些,但是如果能堅持到天黑的時候還沒被追上,那劉香的船隊倒也不是沒有暫時逃走的希望。
當然,理論上還有更好的辦法,那就是派出一些船,讓他們留下來牽制鄭芝龍,掩護主力逃走,不過這個時候,留下來的船肯定隻有死路一條。
劉香的船隊其實是個聯盟,是這些年來被鄭芝龍碾壓了的海盜們的一個聯盟。
聯盟中的那些盟友可絕不會願意為了其他人犧牲,而劉香自己,能夠成為盟主,最主要的原因還不是因為自己手裡的力量最強,要是讓他為别人犧牲,犧牲完了之後,就算跑出去了,這個盟主還有他的份嗎?
所以,留下一部分船隻牽制鄭芝龍的方案至少在劉香這裡,是行不通的。
不過變通的辦法還是有的,那就是劉香也許不需要跑得比鄭芝龍快,隻要能跑得比他的那些盟友快就可以了。
作為盟主,劉香有聯盟中最多的資源,所以料羅灣一戰之後,修整船隻什麼的,劉香的嫡系得到的物資什麼的也是最多的,所以在現在的這些船當中,劉香的嫡系的船的狀态是最好的,沒有之一。
因此,大家都撒開腿跑的話,落後的自然是其他人的船。
事實上,劉香就是這樣做的。
他的船隊加快了速度,然後掉隊的船隻就越來越多。
李國助和他的那些船也開始慢慢地落後了。
……
“我們落帆!
”李國助很平靜的對身邊的王叔說。
“好的,落帆!
”王叔大喊了起來。
于是李國助的船首先落下了船帆,緊跟在李國助旁邊的那些船隻看到李國助落帆之後,也都跟着降下了風帆。
船隻降下風帆,就沒能行動能力,在海戰中,一條船落下風帆,那就是表示要投降了。
“李國助!
李國助這是要幹什麼!
”看到李國助的船隊集體落帆投降,劉香忍不住破口大罵,“這頭豬!
他以為他投降了,鄭芝龍就會放過他嗎?
鄭芝龍會割下他的腦袋當夜壺的!
”
不過罵歸罵,劉香還是隻用了不到一分鐘就想明白了,鄭芝龍多半不會把李國助怎麼樣的。
至于說投降之後肯定也會被鄭芝龍割下腦袋當夜壺的人,在他的船隊裡怕是隻有一個,那就是他劉香。
當然,也正因為如此,劉香才越發的生氣。
他甚至都産生了一種沖動,那就是停止逃跑,轉過頭去,搶在鄭芝龍的船隊到來前,先幹掉李國助。
不過這個想法也隻是在他的腦袋裡面打了個轉,就立刻被否決了。
開什麼玩笑,轉頭去打李國助,那肯定會被鄭芝龍追上的,然後李國助會不會死還不一定,他劉香絕對是死定了。
而且他留下來了,那其他的海盜豈不是都能利用他的犧牲逃之夭夭了?
這些沒良心的家夥在慶幸的同時,說不定還會嘲笑他劉香是個呆瓜吧?
所以,除了罵,劉香并沒有做出更多的舉動。
……
“大哥,你看!
前面那些船都落帆了,他們是要投降嗎?
”鄭芝豹放下了手裡的望遠鏡,對站在一邊的鄭芝龍說。
“阿豹,你說這個落帆的是誰?
”鄭芝龍微笑着問道。
“我不知道是誰。
”鄭芝豹使勁的搖着頭,“但是我知道不是誰,這肯定不是劉香。
”
“當然不是劉香。
我估計是李國助。
”鄭芝龍微笑着說,“因為劉香那邊的人物裡面,隻有李國助我是肯定不會殺的。
李國助多半是想明白了這一點,加上對跟着劉香的前途灰了心,才會這樣的。
”
“李國助?
那個公子哥兒?
”鄭芝豹詫異的說,“他有這麼聰明?
”
“李國助不傻的,李旦老闆的兒子,怎麼會傻呢?
以前不過是纨绔習性太厲害,而且心高氣傲,總想争老大而已。
這些年他也算是碰得頭破皿流的了,也該聰明點了。
”鄭芝龍淡淡的說。
“讓芝鳳帶人去受降,讓他對李國助客氣點。
畢竟,當年李大老闆對我很不錯。
”鄭芝龍說。
“好的,大哥,我馬上安排船去通知芝鳳哥。
”鄭芝豹回答道。
“還有,讓船隊的速度稍微放慢一點,不要追得太緊。
”鄭芝龍又說道。
下完了這個命令,鄭芝龍轉過頭來對鄭森說:“阿森,剛剛我們已經計算過了,日落前我們肯定能追上劉香,而且至少有一個時辰的時間可以用來收拾他。
這樣的時間足夠我們把他全滅了。
但是為父現在卻下令讓船隊控制速度,不要追趕得太急,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
“孩兒不知道。
”鄭森回答說。
“阿森,你可知道,為什麼會有‘窮寇莫追’的說法?
”鄭芝龍接着問道。
“可是擔心敵人做困獸之鬥?
”鄭森回答說。
“不錯。
阿森,你想,我們今日追劉香追到晚上,然後劉香暫時逃走了,他就真的逃得掉嗎?
”鄭芝龍笑眯眯的又問了一句。
“爹爹,孩兒明白了。
”鄭森兩眼亮晶晶的回答說,“我們要是一口氣趕上去了,劉香無路可逃,自然會和我們決死一戰。
我們雖然優勢明顯,但是也不可能沒有損失。
而我們如果給了他們逃跑的希望,他們就沒有鬥志,指揮使勁的跑。
劉香的船有的快有的慢,就會不斷的有船隻掉隊。
這些掉隊的船隻勢孤力薄,就像負隅頑抗,也不可能對我們造成多大的損失。
這樣一連追上幾天,劉香身邊就剩不下幾條船了,到那個時候,他就是想做困獸之鬥,也沒什麼危害了。
反正,劉香也不會真的跑了,他跑不了的。
爹爹,不知道孩兒說的對不對。
”
“不錯,說的不錯。
”鄭芝龍很是滿意的摸着鄭森的腦袋說,“從福建到廣東,這一路上,我們都有眼線,而且他們昨天也根本就沒搶到什麼東西,根本支持不了長途航行。
所以他們還得去搶劫,還會不斷自己暴露。
有了昨天古雷的一把火,相信他們要搶到東西會越發的艱難。
所以他們根本逃不掉,我們就這樣慢慢跟着他們,不斷地吃掉他們掉隊的那些船,等到劉香快要接近南洋的時候,我們再一次性的把他幹掉。
不過阿森,這是在劉香肯定跑不掉了的前提下,我才這樣做的。
要不然,就不叫窮寇莫追,而是叫放虎歸山了。
你明白了不?
”
“孩兒明白了。
”鄭森點頭道。
從上午開始,鄭芝龍的船隊一直緊緊地咬在劉香的船隊後面,劉香的隊伍中不斷地有船隻掉隊,然後被鄭芝龍追上,他們要麼立刻下帆投降,要麼雖然負隅頑抗但迅速的就被有着壓倒優勢的鄭芝龍船隊消滅。
好在每一條這樣的船隻都會讓鄭芝龍的船隊的速度稍微緩上一緩,讓劉香得以再把已經拉近了很多的距離再拉開一點點。
就在這樣漫長的追逐中,太陽終于漸漸地偏西了。
劉香不斷地擡頭看着日頭,估算着距離日落的時間,一邊又不斷的回頭看鄭芝龍的艦隊,估算他們在日落前能不能追上自己,同時還不停地向媽祖娘娘祈求護佑。
雖然按道理,航海的保護神媽祖娘娘最不應該保佑的就是破壞海上貿易的海盜。
劉香身邊的船隻也在這漫長的時間裡不斷的減少,除了主動投降的李國助,其他的依附于劉香的海盜的船隻也在不斷的掉隊,不斷地被鄭芝龍消滅掉。
到入夜前,很多加盟的海盜都因為掉隊而被消滅了,劉香的船隊中的船隻幾乎少了四層。
而鄭芝龍卻沒有損失哪怕是一條船。
好在太陽終于要落下去了。
劉香判斷,入夜前,鄭芝龍無論如何是追不上自己了。
他不由得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随着夜幕逐漸降臨,鄭芝龍的艦隊漸漸地隐沒在夜色中。
劉香知道,就像他如今看不見鄭芝龍的船隊了一樣,鄭芝龍如今也看不到他們了。
至少暫時,他們擺脫鄭芝龍了。
“傳令下去,我們轉向東面,然後繞個圈北上。
”劉香下令道。
因為他知道,繼續向南跑,就他的船隊的狀态,無論如何是擺脫不了鄭芝龍的。
如今的辦法也隻能是反其道而行之,如果鄭芝龍繼續向南航行,那他就有希望能迅速拉開和鄭芝龍的船隊之間的距離,然後北上找個地方好好的搶上一把,把航行所需要的食物配足,再找機會南下了。
隻是,鄭芝龍并沒有将所有的戰船都帶出來。
在北邊,鄭芝龍同樣保持着數量和狀态遠遠超過劉香的船隊。
即使鄭芝龍真的南下了,劉香依舊處境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