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照你這麼說,難道朝廷還眼睜睜的看着錦州完蛋?
”鄭芝龍道。
“當然不是。
”鄭森笑道,“不看不就得了。
朝廷真正最好的做法是趁着建胬在全力對付錦州,把用于救援錦州的軍隊用來鎮壓那些流寇,這樣說不定還能多續一段時間的命。
反正祖大壽早就不聽調遣了,花這麼大代價救他,不值得。
”
“朝廷不救,祖大壽要是投降了建胬怎麼辦?
”鄭芝龍問道,接着他又說,“雖說這事情和我們的關系不大,但是……”
“祖大壽怎麼舍得投降建胬。
他不投降,朝廷每年要給他幾百萬兩銀子。
他要是投降了,建胬能給他什麼?
不但什麼都給不了,他在遼東的土地、屯戶、還有多年來攢下的銀子,隻怕都要變成建胬的了。
隻要還可能支撐下去,不到生死關頭,他絕對是不願意投降的。
自打大淩河之後,祖大壽殺了何可綱之後,朝廷多次召他入京觐見,他都托故不去,對朝廷已經是聽調不聽宣了。
這些年來,他甚至連遼東巡撫所在的甯遠都不願意去。
一心一意的把錦州當成老巢來建設。
錦州城中的蓄積一定不少,他應該願意和滿清賭一賭,看看誰能撐得住。
他至少撐一年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
如果朝廷再做出點要救援的樣子來,他還能撐得更久。
有了這一年的時間,朝廷用這是十多萬軍隊,幹點什麼不行,幹點什麼不好?
”鄭森冷笑着回答道。
“你這話也有些道理,正所謂‘攘外必先安内’,嗯,要是最後還是敗了,你二叔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過了半天,鄭芝龍突然冒出了這樣一句。
這個“攘外必先安内”把鄭森吓了一跳,自己的老爹怎麼就突然說出了這樣反動的言論了?
鄭森想了想,确定了老爹絕不是穿越者,于是就回答道“即使前線大敗,二叔也隻會有功,不會有什麼過失。
”
“我是擔心有人會把戰敗的責任推到你二叔頭上。
關甯軍還有朝廷中的那幫家夥……”鄭芝龍沒有繼續多說,隻是搖了搖頭。
“朝廷如果輸了這一仗,哪還有追究二叔的力量?
”鄭森不以為然的道。
同時他忍不住想到,将來有那麼一天,李自成殺進京城了,他是不是可以提前準備,到時候在混亂中救一位皇子出來,以便将來挾天子以令諸侯呢?
“崇祯有四個兒子,分别是太子朱慈烺,三子朱慈炯,四子朱慈炤,五子朱慈煥。
後來李自成打進北京後,這幾個人都失蹤了。
其中那個老五,後來好像改了個名字叫王士元,隐姓埋名,一直活到了七十多歲。
最後好像還是被‘寬厚仁慈’的康麻子抓到了,然後,嗯,然後雖然他什麼都沒做,但是因為他姓朱,而且是崇祯皇帝的兒子,于是就被康麻子仁慈的判了個淩遲。
”
鄭森的腦海裡冒出了後世的有關崇祯皇帝的幾個兒子的故事。
而他記得這些,還真虧得當初滿屏幕的那些辮子戲中的有關“朱三太子”的各種東西。
“這個王士元就是傳說中的‘朱三太子’,在天下紛紛以他的名義相号召,一次又一次發起反清起義的時候,這位朱三太子卻一直躲着隻想保全性命。
看起來倒很像是一個膽子有限的怕死的,沒什麼權力欲的家夥。
這樣一個家夥倒是個合适的用來挾持的對象。
”
鄭森原本打算在南明垮掉的時候,挾持倉皇出逃的弘光皇帝,然後用他來做号令天下的傀儡。
鄭森之所以打算選擇這位皇帝,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這位皇帝是個著名的昏君。
毫無志向,隻知道胡鬧,名聲也很差。
鄭森覺得,這樣的人可能容易控制。
但是現在,鄭森對于弘光皇帝到底是不是《桃花扇》中描繪的那樣的昏君,卻感到沒什麼把握了。
因為弘光的所謂荒唐,大多都是浙東史派的那些家夥說出來的,說得更明白些,就都是東林黨和複社的那些人說出來的。
鄭森雖然對東林還有複社并沒有那麼多的成見,但是也知道,弘光出自福王一系,而福王一系,和東林黨可是有世仇的。
因而從他們嘴裡描繪出來的弘光皇帝的形象,到底靠不靠譜,就真的隻有天知道了。
而且,鄭森隐隐記得,當初弘光逃到江南,江南的那幫子搢紳并不打算擁立依照禮法除了崇祯的兒子之外,最有資格當皇帝他,而是打算以“立賢”的名義,立據說很有“賢德”的璐王。
而如果璐王被立,那當時身為福王的弘光,估計不是被殺,就是要被軟禁終身了。
在這樣的危急時刻,弘光迅速的利用太監,拉攏了江北四鎮,獲得了他們的支持,一舉确立皇位。
這一系列的表現,怎麼看都不應該是一個變态白癡能做出來的。
現在想想,《桃花扇》中完全将弘光寫成了一個變态的白癡,這多半是不靠譜的。
而且這個弘光皇帝說不定還是個很有政治野心的人。
相形之下,一直表現得怕死,沒有野心的朱慈煥也許是個更好用的傀儡呢。
而且他的身份,也更有号召力一些。
所以,鄭森此時又遲疑了起來。
不過現在還不是考慮這些長遠的事情的時候。
因為他的耳邊又傳來了鄭芝龍的聲音。
“阿森,我打算就在這幾天請人道董大人家中去求親。
若是得到了許可,等到文定之禮之後,我就跟你一起去台灣看看。
”
“全憑爹爹安排。
”鄭森拱手道。
……
鄭芝龍請到的媒人是洪承畯。
因為鄭森的關系,洪家和鄭家的關系比起曆史上要親密不少。
雖然鄭森後來提出的理論讓洪承畯不是很喜歡,但是這并沒有影響到雙方的交情。
而且在明朝後期,驚世駭俗的理論洪承畯也見的多了,尤其是泰州學派的那些家夥,甚至都打算把孔子從至聖大成先師的聖位上拉下來。
洪承畯照樣也能和他們談笑風生的。
所以儒學理論上的不同,并沒有影響到他對鄭森的看法,最多隻不過有時候會感歎一下道:“阿森這孩子如此立論,将來未必不能成一代儒宗,隻是想要在科場上進步卻不太容易了。
”
洪承畯以前沒有做過媒人,不過這次做媒倒還順利。
其實此前他也隐晦的向隐居在家的董飏先提起過此事,董飏先也并沒有回絕此事,隻是說“要回去和山妻商量”。
後來在見到洪承畯之後,還何洪承畯提到了鄭森的《物種起源》,雖然董飏先也并不贊成鄭森的理論,但還是給了個“才氣過人”的評價。
後來,董酉姑在幫鄭森整理一些書籍的時候提到過,他的父親第一次向她提及鄭森時的情況。
“當時我正在跟着王嫂子學界線(一種刺繡的手法),卻有丫鬟來說:‘老爺和夫人找小姐去。
’我便放下了女紅,跟着她到了爹爹的房裡。
卻見爹爹和我娘都坐在那裡等着了。
我便上去向他們二位請安,爹爹就讓我坐了下來,卻對我說:‘你如今也不小了,到了及笄之年了。
如今又為老友代人來向為父求親。
這人我和你母親打聽了一下都覺得還不錯,所以想要問問你的意思。
’
我當時隻是低着頭,也不敢多說話。
卻聽見我母親道:‘這男家是福建總兵鄭芝龍的兒子鄭森,雖然是武将家裡的子弟,卻也是一個讀書種子。
幾年前考中了南安的廪生,也是出了名的才子。
聽人說,長得也是一表人才。
’
我爹爹又接着說:‘本來這事情,我和你娘定下也就好了。
隻是這個鄭森,卻有些地方和一般的書生不太一樣,所以我覺得有些事情,我還是要和你談談,聽聽你的意思。
你娘剛才也說了,這鄭森是個讀書種子,論到讀書,你的幾個兄弟都遠遠比不上他。
不過如今他誰若是能已經是個廪生了。
但我估計不出意外,他這輩子怕也就隻是個廪生了。
你可知道為什麼嗎?
’
我便答道:‘女兒不知。
’心裡卻也有些好奇。
我爹爹便道:‘這孩子一心想要當一代儒宗。
小小年紀,在學問上卻已經能成一家之言了。
隻是他的那一家之言,和如今科場上考的東西差别太大。
而我看他的那些書,也是要大花力氣才能寫得出來的。
這樣一來,他多半就沒有餘力來顧及科場。
所以,為父若是許了他家的求親,我家女兒日後怕就沒有鳳冠霞帔受诰命的日子了。
’
我便道:‘難不成又是一個何心隐?
’我爹爹便笑道:‘就他的學問來看,大膽之處,還要勝過何心隐,穩健之處卻也要勝過何心隐。
怕是在他心中,還不隻是想做一個何心隐呢。
不過若是他真的像何心隐,你怎麼看?
’
我便道:‘女兒都聽爹爹的。
’
我爹爹便笑道:‘這孩子雖然未必能有中舉中進士的一天,但如今天下混亂,做官也未必就是什麼安穩事情。
而這孩子做學問,單就目前的成就,就足以名穿後世了。
而且如今不比張江陵的時候,朝廷也沒空管這些何心隐。
所以我覺得倒是可以考慮一下。
嗯,為父這裡有他的一套書,你可以拿回去看看,再來告訴我你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