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良玉不是沒有想過李自成買了他的糧食之後,會不會對他動手的問題,但是他還是把糧食賣給李自成了。
這主要是因為兩個原因,第一是他越來越缺錢了。
和鄭家的買賣一度讓他的經濟形勢有所好轉,但是此後的幾次敗仗卻又讓他損失慘重,他可不像關甯軍,每年都能拿到大筆的軍饷,他的錢全靠自己掙。
然而鄭家的人卻不夠仗義,雖然依舊和他進行人口買賣,但是卻乘人之危的降低了收購人口的價格。
當然,鄭家人不會承認這一點,他們隻會指責左良玉提供給他們的貨物的質量越來越差,所以自然賣不出價錢來。
至于他們提高了铠甲和武器的價格,那也是正常的,如今打造這些東西的原料的價錢都上漲了,總不能賠本吧?
為了弄到錢,左良玉隻好更使勁的抓人,而這樣做,卻使得更多土地抛荒,更多的人跑到下江或是幹脆就跑到李自成的控制區去了。
人口的逃亡,使得大片的田地抛荒,正常的收入也随之減少。
而湖廣地區的田地抛荒,導緻的糧食價格的上漲,這也使得左良玉手裡的錢越來越不夠用。
在這種情況下,從鄭家那裡,高價買進一些糧食,然後在用更高的價格賣給李自成他們,也就成了左良玉用來解決自己的财政困難的一個手段。
至于第二個原因,則是左良玉知道,即使他不賣,也有人會背着他,把糧食賣給李自成的。
因為大量老兵的損失,他不得不擴大軍隊的規模,而另一方面,因為财政的緊張,他也難以喂飽自己的部隊,這自然就使得他對自己的軍隊的控制力下降了,他已經做不到令行禁止了。
既然反正都有人賣,那與其别人賣,不如幹脆自己賣。
況且,如果他不肯和李自成做買賣,天知道李自成會不會直接過來搶?
“世子,您有所不知,闖賊在漢水中,也練了一支水軍……而且……我軍的一些不肖之徒,竟然背棄皇恩,投降了闖賊,如今長江天險,實在已經是……如今武昌實在是撐不住了……世子若是不能進兵,還請給我們留一條撤退的活路出來!
”見鄭森完全沒有馬上發兵去救援的意思,左夢庚便這樣說道。
“左将軍。
”鄭森卻微笑着看着他的眼睛,不緊不慢的道:“我軍如今還沒有做好準備,自然無法出兵,至于讓開一條退路……呵呵,”鄭森冷笑道,“平賊将軍(這原本是左良玉的封号,後來左良玉将它讓給了自己的兒子)可知道我軍為什麼不過十餘日就能抵達九江?
我軍這一路上的糧秣,都是江南士紳們借出來的。
左平賊可知道,那些士紳為什麼願意拿出這些糧秣?
他們的條件是什麼?
”
左夢庚的臉一下子白了,他用顫抖的聲音問道:“他們……他們難道……”
“他們的條件就是,無論是闖賊的軍隊還是左将軍的軍隊,都不得南下江南。
”鄭森打斷了他的話,冷冷的這樣說。
“這……”左夢庚道,“世子,這卻是為什麼?
”
“這是為什麼?
”鄭森冷笑道,“左将軍您會不知道為什麼?
我們就說明白一些吧,貴軍軍紀敗壞是出了名的。
所到之處,禍害地方,為禍有過于流寇。
别的不說,便是武昌城,都已經不止一次的被貴軍劫掠過了。
江南的那些士紳,又如何敢讓貴軍過去?
”
“世子,那些士紳……況且天下的事情,就壞在他們身上!
如今流寇如此猖狂,先帝的大仇還沒有報,讓他們拿出點錢财來,為先帝報仇出一把力不是應該的嗎?
若是他們連這一點東西都舍不得,那就是亂臣賊子!
如此處置他們不是應該的嗎?
世子若是願意,我們兩家可以一起……”到這時候,左夢庚卻突然冷靜了下來。
鄭森望着左夢庚,一下子就想起了諸葛丞相的那句“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顔無恥之徒”的名言,忍不住便笑了起來:“原來貴軍四處劫掠,卻是在‘替天行道’了?
江南是國家财源所在,若是讓你們去禍害一番,多少年都未見得能恢複元氣!
也罷,子曰:‘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
’我今日幹脆就當一回小人,和你講一講這‘利’!
江南于我鄭家而言,就是能下金蛋的母雞。
我家自江西購入瓷器,自江蘇購入絲綢棉布,然後販運到日本泰西,每年都能給我家帶來不少收益。
若是動兵搶劫,搶完一趟,明年還哪裡有錢可賺?
就隻考慮這一點,不要說江南的士紳不願意讓你們東進,便是我家,也不會允許貴軍東進!
而且聖上也下了旨意,命令貴軍死守湖廣,貴軍若是一定要抗旨東進,便是叛逆,到時候,聖上令我軍奉旨讨逆,左将軍你說我軍聽不聽聖上的呢?
”
左夢庚也沉下臉道:“世子是一定要置我等于死地了?
”
鄭森隻是微笑着看着他,卻并不回答。
左夢庚咬牙切齒了一會兒,卻又自己軟了下來,懇求道:“世子,我們兩家是通家之好,大家都是好朋友,您總不能就這樣看着我們死吧?
如今這局面,你總要給我們指出一條活路呀!
”
聽了這話,鄭森倒是大笑了起來,道:“你這樣說,才是道理。
我們兩家畢竟是有交情的。
我們自然不會看着你們無路可走不是?
說起來,我們兩家合夥做生意,不是一次兩次了。
老交情,老主顧了不是?
我有個想法,你聽了,回去和甯南伯商量一下,看行不行。
行不行,都盡快給我個回話。
”
“世子,不知道……”患得患失的神氣又浮現在了左夢庚的臉上。
“左将軍,我看貴軍軍士如今也不太能打仗了。
而且,如今亂世也快要到頭了,左甯南似乎也沒有什麼特别的想法,養着這樣一支不能打的隊伍,有個什麼意思呢?
不如這樣,貴軍如今還有多少人,一并打個包,都賣給我們如何?
”鄭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