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崧雖然鼓起了勇氣到了北方,但是他卻并沒有勇氣離開靜海港,跟着鄭森的大軍去直面那個殺了他的父親的家夥,甚至于,他也不願意看到鄭森将大部分的軍隊都帶出了靜海。
在他看來,靜海港的城牆本來就不夠堅固(靜海的堡壘是典型的棱堡,棱堡為了保證抗擊炮擊的能力,避免垂直的城牆經常會出現的在炮擊下整體崩潰的情況,通常都會造得相對的較厚也較矮,加上坡度又明顯,所以在不懂行的朱由崧看來,這種堡壘遠不如當年洛陽的城牆那樣雄偉堅固。
),守軍人數又少(鄭森在靜海留下了一千人多一點的守備部隊,這樣規模的模範軍,配上棱堡,再加上海上力量的支援,實際上足以抵擋十倍以上的兵力的攻擊了。
),萬一遭到流寇攻擊,那簡直就是太危險了。
好在港口裡還有船,這些船倒是給了朱由崧繼續待在這樣靠近敵人的地方的勇氣。
在靜海的碼頭邊,鄭家人建造了一座燈塔,這是一座七層高的燈塔,加上本身建造在碼頭邊的一處高地上,這裡便成了附近最高的地方,駐守靜海的模範軍的瞭望哨自然也就安排在了這裡。
在燈塔的頂層上,有一個很大的望遠鏡,這台望遠鏡的物鏡的直徑足有一個海碗那麼粗,能看清的距離自然也比一般的望遠鏡遠。
自打鄭森帶着大軍離開了靜海之後,朱由崧就對燈塔上的望遠鏡産生了巨大的興趣,白天的時候,幾乎有一半的時間都要待在這裡。
除了登上燈塔,用望遠鏡遠望之外,福王殿下還愛上了釣魚這項運動,所以,他剩下那一半時間,就基本上是待在碼頭的棧橋上釣魚了。
而且,因為對這兩樣活動的熱愛,福王殿下甚至放棄了更舒适更豪華一些的居所,另選了一處距離海邊更近的院子。
不過熟悉這位王爺的内侍們卻知道,福王殿下這樣做,更大的原因恐怕是覺得這樣萬一有什麼事情,便于搶先上船而已。
不過今天,福王殿下對于這兩種娛樂卻失去了興趣,因為他剛剛得到了前線送回來的捷報,捷報上說大明官軍大破流寇,斬殺流寇數千,俘獲流寇更是數以萬計(李自成跑得快,将輔兵什麼的幾乎全都丢下了。
這些輔兵,就都成了模範軍的俘虜。
)。
如今大軍正準備乘勝追擊,以便光複京師。
這份捷報自然讓福王高興不已,但是他并沒能高興多久,因為與這個捷報一起送過來的還有一份情報。
“什麼?
他們居然推舉潞王監國?
潞王,潞王有什麼資格監國?
‘立賢’?
潞王哪裡‘賢’了?
除了彈琴,他還會什麼?
當初他們口口聲聲的說‘祖制’‘禮法’,如今卻又說什麼‘立賢’!
我真是從未見過如此厚顔無恥之人!
他們……他們這是要我死呀!
是要我死呀!
”朱由崧臉色鐵青,咬着牙從牙縫裡面冒出了這樣的話。
想當年,東林黨的人以維護祖制禮法相号召,搞了個争國本,斷送了他老爹成為皇帝的可能;到了如今,依照禮法,這天子的位置本來就該是自己的,可是這些家夥,又抛掉了自己當年維護的“祖制”“禮法”,反而撿起了當初被他們指責為“奸佞”的家夥的“立賢”之說,玩起了雙标,硬是要把一個和崇祯天子親緣關系要遠得多的潞王推上天子的寶座。
朱由崧本來對于皇帝的位置倒不是特别的有興趣,就他個人來說,他甚至可能覺得若是能做個太平王爺,比起做皇帝可能還舒服一些。
但是,雖然後世的史書中一直把他描繪成一個變态的傻子,但是作為一位藩王的長子,他還是受過教育的,自然知道在曆史上,那些對于皇位有威脅的人,大多會是怎樣的下場。
如果将來潞王真的登上皇位,如果有有心人要打什麼主意,那肯定就會假借他的名義,因為從禮法上來說,他才是應該當皇帝的人。
所以,隻要他還活着,哪怕他真的什麼都不做,也是對潞王的皇位的威脅,潞王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也會對他動手。
這是不會以他的意志為轉移的,上次的刺殺就是明證。
“殿下,少将軍和吳總兵因為軍情緊急,一時間也來不及回來。
不過二位将軍都認為南京的命令乃是亂命,他們是絕對不會奉命的。
二位将軍建議,如今反正南京那邊正式的文書還沒送來,殿下應該裝作不知此事,立刻就監國之位,然後将我軍大破賊軍的捷報,以及殿下監國之事向南京發文,命令他們立刻調集物資,支援我軍光複京師。
”
“這樣……這樣可以嗎?
”雖然明知道自己不能再退縮了,一退就死無葬身之地,但是朱由崧還是習慣性的慫了一下。
“殿下!
”孔璋下拜道,“如今大明外有建胬,内有流寇,天子殉國,神京蒙塵,實在是危若累卵,實在是再也禁不起什麼變故了!
如今諸王之中,唯有大王與天子最近。
且大王于危難之時,督師直隸,大破流寇,于國有功!
若是大王監國,天下之人誰能不服?
若是大王不肯監國,使潞王監國,天下諸王又哪裡會服氣,隻怕都會跳出來自稱監國,甚至自立為帝。
如此,我大明江山危矣!
曆代先皇之宗廟不保矣!
真到了那時,大王就是死了,難道還有面目去見曆代先皇于地下嗎?
大王,請為大明社稷,為曆代先皇的宗廟着想,馬上正監國之位!
如此,我大明才有中興機會!
”
說到這裡,孔璋須目皆張,直視着福王,倒真是一副忠臣的樣子。
旁邊的其他人聽了這話,便也一起跪下來道:“請大王為天下社稷,為曆代先皇宗廟,早正監國之位!
”
“孤王德薄……況且,若是南京那邊不奉命,卻該如何?
”朱由崧又問道。
“大王于危難之時,督師克賊,大王德薄,天下有誰德厚?
大王于先帝為最親,又于國家有功。
且如今光複神京,指日可待。
大王以如此功業,乃天下所望。
誰敢不奉命?
若不奉命,便是亂臣賊子,誰還敢為他張目?
大王到時,以天下之所順,攻親戚之所畔。
還怕有不成功的嗎?
”孔璋大聲回答道,“福建總兵鄭帥手中,尚有精兵數萬,隻要大王一聲令下,便可以為大王前驅!
”
朱由崧聽了,臉色一陣變換,又是歎氣,又是咬牙。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道:“孤也是太祖子孫,哪裡能看着大明覆滅?
孤意已決,立刻就監國之位!
還望鄭帥,少帥,以及吳帥為國家恪盡職守,早日收複神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