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香暗暗地歎了口氣,他知道低沉的士氣不是靠幾句話就能鼓動起來的。
而目前他也沒時間去處理這些問題了,進攻已經失敗,和荷蘭人也已經撕破了臉,而且,時間也不早了,啟明星已經出現在東方了,如今他必須帶着這些海盜立刻逃走,或者換一個更冠冕一點的說法,那就是他們必須馬上轉進了。
好在海盜們對于這一點還是有共識的,所以暫時的還保持了較好的秩序,而荷蘭人在黑夜裡也沒敢出城堡追擊。
于是,趕在太陽出來之前,海盜們總算是将船隻都開到了廣闊的海面上。
荷蘭人的戰船在此前的作戰中損失慘重,大部分都回巴達維亞去了,所以目前海面上也沒有追擊者。
不過,這并不能讓海盜們感到輕松,因為這片大海上還有更為可怕的對手,他們曾經的同行,曾經的兄長和領袖――鄭芝龍的力量。
鄭芝龍在這附近的村寨布置了很多眼線,在這一帶的海面上部署了很多的快船,用于監視荷蘭人和劉香,昨晚上動靜那樣大,鄭芝龍的人不太可能沒注意到。
現在就看鄭芝龍的反應能有多快,以及在鄭芝龍反應過來之前,海盜們能夠跑多遠了。
……
鄭芝龍接到有關劉香他們逃亡的消息距離劉香他們出海,依舊是第二天的早晨了,這還是依靠了飛鴿傳書這樣最為快捷的方式。
在沒有無線電的時代,消息的傳播就是慢得可怕。
信鴿帶來的消息相當的簡略,就隻有劉香夜襲熱蘭遮城,敗退後連夜出海逃亡而已。
至于更細緻的消息,探子們在這樣短的時間裡也打探不到。
鄭芝龍将自己的幾個弟弟召集到了一起,把這份情報交給他們傳閱了一番。
“大哥,劉香佬這次完蛋了!
”看了情報,鄭芝虎大笑起來。
其他的兄弟們也都表現得頗為輕松。
“大哥,難得有這樣必勝的機會,不如我們把阿森也叫來,讓他也親自看看,這海戰到底是怎麼打的。
”鄭芝豹也很高興的說。
“大哥,阿豹說的有道理,我看阿森平日裡跟我講古書上打仗的故事,有些地方很有道理,有些地方又明顯是不懂行的人瞎扯的,我覺得咱們家根基畢竟在海上,将來阿森就算是去當了文官,這海上的事情還是得真的懂得才行。
這次的海戰我們必勝無疑,倒是真可以把阿森帶上,讓他長長見識。
”鄭芝虎聽了,立刻跳起身來表示支持。
“大哥,我也覺得可行。
”鄭芝鳳也附和道。
鄭芝龍看看自己的那些兄弟,又想了想劉香如今的狀态,他覺得,隻要海戰中,自己不作死的讓鄭森去跳幫,就不會有什麼危險。
至于讓鄭森這樣的小孩子去跳幫,自己又不是瘋了,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呢?
“嗯,芝鳳,你去把阿森找來,我來和他談談。
”鄭芝龍最後這樣說。
“好的,大哥。
”鄭芝鳳應了一聲就出了門,不一會兒就把鄭森帶了進來。
“阿森呀,叫你過來是因為我們剛剛得到了一份密報。
你的叔叔們想要考校一下你的眼光如何。
嗯,密報在這裡,你自己看看,然後告訴我,你覺得我們能追上劉香不?
”等鄭森向自己行完了禮之後,鄭芝龍微笑着這樣對鄭森說。
“孩兒明白了。
”鄭森回答道,然後從鄭芝龍的手裡結果了那份密報,看了一眼,臉上便浮起了喜色。
“恭喜爹爹,劉香已經不足為慮了。
”鄭森向鄭芝龍下拜道。
“好了好了,不要這樣多禮。
”鄭芝龍笑道,“你為什麼這樣說。
”
“爹爹,那劉香手下,多是三山五嶽的各路人馬,隻不過劉香人馬最多,才勉強坐穩了盟主的位置。
這種聯盟,若是連連獲勝,倒還可以維系,一旦失敗,各路人馬便都容易起異心。
這一段時間以來,劉香在爹爹的手裡連吃敗仗,怕是軍心早就不穩了。
這次和荷蘭人火并,然後連夜出逃,看來必是吃了大虧。
這軍心不穩的問題就越發的嚴重了。
這個時候,我軍隻要趕上去,就必定能大破之。
然後劉香就算運氣好自己跑掉了,也剩不下幾條船幾個人了。
他當初投靠荷蘭,和西班牙是死敵,如今又得罪了荷蘭,已經沒有了立足之地,再被我們這麼一打,就是大勢已去,自然就不足為慮了。
”鄭森慢慢吞吞,但是頗有條理的回答說。
“說的不錯,隻是這先要我們趕上去大破他的船隊之後才行。
大海茫茫,這劉香已經先跑了一天了,我們如何才能趕得上他呢?
”鄭芝龍依舊滿臉微笑的繼續問道。
“爹爹,劉香和荷蘭人火并,然後倉皇而出,向來是吃了大虧。
他出來的這樣慌忙,怕是船上的物資就未必充足了。
孩兒從日本乘船到家,一路上也留心過船上耗費的糧食淡水,數量很是不少。
海船遠航,如果事先沒有充足的物資,那它就隻能選擇在路上可能得到這些東西的航線。
如此一來,劉香所去的方向,就不難推定。
”鄭森這個時候似乎已經完全想好了,回答起來越發的從容自若,看得鄭芝龍欣喜不已。
鄭芝虎也叫起來了:“大侄子,說得好!
嘿嘿,真不愧是我們鄭家的種子,大哥,阿森稍微曆練一下,怕是這海面上還有誰能是我們鄭家的對手?
”
“阿森,線路知道了,若是趕不上也是白搭。
你覺得我們追得上劉香嗎?
”鄭芝龍又問道。
“爹爹,我軍定能迅速追上劉香。
”鄭森非常肯定地回答說,“劉香所部,此前被我軍大敗,船隻都有損傷,考慮到台灣的條件,他的那些船現在怕是大部分都沒有修好,航行速度自然不可能比我們快。
況且,他肯定缺少糧食,說不定連淡水都缺。
淡水倒也罷了,找個河口,一次就可以補滿,但是糧食就難了,所以他隻能沿着海岸走,一路上靠貿易和劫掠來解決這個問題。
隻是如今他已經是大明的敵人,到哪裡去貿易?
至于劫掠,先要偵察,然後要派人上岸,攻打,再把搶來的東西上船,這都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而且也會暴露自己的位置。
況且如今沿海的警報還沒有解除,各地都有防備,劫掠難度大增,一次劫掠,即便成功,所得也必然非常有限,所以這一路上,劉香必須不斷地停下來上岸搶東西。
要是這樣我軍還追不上劉香,那就真是沒有天理了。
”
“說的不錯。
”雖然擔心誇壞了孩子,但是鄭芝龍還是忍不住誇獎了鄭森一句,“阿森,為父和你的叔叔們都打算立刻追上去,解決掉劉香。
你敢不敢陪着為父一起去看看劉香如何完蛋?
”
“孩兒願意!
”鄭森立刻大喜道。
這喜悅并不是裝的,而是發自内心,因為這意味着自己終于有機會參與鄭家的真正的基礎――海上的武裝力量了。
“海戰中刀槍無眼,矢石亂飛,你就不怕危險?
”鄭芝龍又問道。
“爹爹和諸位叔叔都不怕,孩兒又怎麼敢怕?
”鄭森立刻這樣回答說。
“那好,你回去把你的東西收拾一下,今天下午就和我們一起出海!
”鄭芝龍笑道。
……
這幾天海上的天氣出奇的好,風力風向都非常合适,但是劉香的船隊裡的人卻都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高興地神色,因為他們已經開始餓肚子了。
“張七,你釣到魚了沒有?
”一個海盜朝着同樣在船尾釣魚的張七喊道。
“沒有,一條也沒有。
”張七沒好聲氣的回答說,“狗日的魚都不上鈎。
”
“别是你用的魚餌都陳的發黴了吧?
”那個海盜也毫不在意的回應道。
“屁,有新鮮魚餌,老子還自己吃了填肚子呢。
關鍵是這地方魚少,你是沒見過魚多的地方,用一個假魚餌,甚至連假魚餌都不用,那些魚就都争着往船上跳呢。
”張七道。
“我不信,天底下哪有這麼傻的魚?
算了,還是求媽祖娘娘保佑,能從海裡拉條大魚起來吧。
”那海盜說。
“天下的傻魚多着呢,隻要找對了地方,永遠都釣不完。
可惜這裡偏偏沒有。
”張七滿臉的遺憾。
正說着,張七的魚竿突然抖動了起來。
“有魚!
”兩個釣魚黨同時大喊了起來。
隻見魚線蹦的直直的,張七使勁一拉,一條……嗯,一條大概有巴掌長的沙丁魚就被拉上來了。
“見鬼!
還不夠塞牙縫的!
”張七抱怨道。
“嘿,這下子新鮮魚餌不是有了嗎?
”那個海盜倒是叫了起來,“反正不夠塞牙縫的,而且咱們是奉命釣魚,釣到的魚要一船人分着吃,這麼點,還不如做魚餌呢,說不定就能釣到一條大的。
”
張七想了想,便将這條沙丁魚挂在了魚鈎上,然後使勁的抛入海中,同時嘴裡念念有詞的道;“媽祖娘娘保佑,四海龍灣保佑,魚兒魚兒快來上鈎吧,大的也好,小的也好……”
“诶,張七,你說老大為啥不讓我們上岸去搶一把,搶一把不就有糧食了嗎?
”
張七沒有理會他,繼續着自己的禱告。
他的祈禱似乎管用了,因為魚線又一次繃緊了。
“是個大家夥!
”張七猛地擡起了魚竿,魚竿在拉力下彎成了一個大大的弓形,這讓張七興奮不已――終于釣到大魚了,而且憑着手感,張七就敢肯定,這絕對是一條大魚。
“我來幫你!
”旁邊那個海盜趕忙抛下手裡的釣竿,跑過來幫忙拉,然後,一條大白鲨浮了上來,炫耀似的向他們展示了一下牙齒,接着輕輕地擺了擺頭,張七手裡的魚竿就飛了出去,要不是旁邊的海盜拉了他一把,張七被這一拉,自己都差點要掉下去了。
“不是吧?
居然釣到這東西了。
”兩人也隻能眼睜睜的看着這條大白鲨将他們的魚餌,連帶着魚竿一起沒收了。
……
“大家再忍耐兩天,這裡離鄭芝龍的據點太近,我們走遠點再上岸搶一把。
”在另一條船上,劉香正在向其他人解釋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