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左良玉的談判相當的順利,對于販賣人口這事情,左良玉是毫無負罪感的,所以雙方在誠摯友好的氣氛中就加強雙方聯系,以求合作共赢的問題上很快達成了協議。
鄭家同意以優惠價格向左良玉提供各種物資和服務,而左良玉也向鄭家保證,他們能按時按量的為鄭家提供所需的特色商品,并保證鄭家的商品能夠安全的,不受歧視的在左良玉控制的區域自由流通。
雙方還約定,将共同出資,在武昌境内建立一個大型的人才交流中心,雙方各自派出相關人員參與管理運營。
在就這些基本的方針達成了一緻之後,剩下的事情就用不着鄭森來管了。
于是鄭森就空閑了下來,這一日,鄭森帶上帶上李香君,邀請上孔璋,在東湖包了條畫舫,泛舟其上。
“大木,君輔。
這東湖當年就是屈子時常行吟之所。
”孔璋坐在窗戶邊,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指着湖面對鄭森和李香君說,“你看那邊的磨山,三國時先主也曾在那上面築壇祭天。
”
因為李香君依舊打扮成男子,依舊自稱姓李名襄,所以孔璋自然問起了她的表字。
李香君就現編了“君輔”二字,當做自己的表字。
古時候一個人的表字,總是和名字的意思有關的。
襄字有一個常見的意思是輔助,李香君便因此給自己取了這麼一個表字。
鄭森不知道孔璋是不是看出李香君是女子了,不過他覺得,孔璋應該是看出來了的,因為他在李香君在場的時候,從來都不會說起那些偏于紳士化的話題。
不過既然孔璋裝出一副沒看出來的樣子,大家也就一起裝沒看出來嘛。
“大木,那日黃鶴樓上,你那一劍可真是漂亮!
”孔璋又道。
“我出身将門,雖然不敢說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但是常見的一些玩意兒多少還是練過一點的。
”鄭森道,“倒是半圭兄,我那天看半圭兄在黃鶴樓上躲閃那些盤子碟子的動作,也堪稱動如脫兔。
半圭兄怕是也習練過武藝吧?
”
“我和傅青竹學過一些。
”孔璋回答道,“當時家父赴京師會試,便帶着我去京師見見世面。
家父常言‘讀萬卷書,行萬裡路’,不欲我變成個隻會死讀書,讀死書的書呆子,所以有出門的機會總是會把我帶上。
結果那年在京師裡,發生了山西諸生為袁臨候先生喊冤之事。
我那時候喜歡湊熱鬧,就參與其中,結果就認識了牽頭的傅鼎臣傅青竹。
大木可知道此人?
”
“傅青竹先生為老師鳴冤,鬥倒奸臣的事情,天下流傳,我又怎麼能沒聽說過?
”鄭森道,“隻是無緣一見罷了。
”鄭森當然知道傅鼎臣傅青竹,或者說是傅青主(後來傅鼎臣改名傅山,改字青主)。
他上輩子還是個小學生的時候,就聽說過此人。
不過這倒不是因為他為老師鳴冤,而是因為在很多的武俠小說裡,傅青主都是頂尖的大俠。
後來随着年齡漸漸增長,鄭森對于傅山的事情知道得也越來越多了,漸漸地知道他不僅僅是武術家,也是能在中國醫學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的醫學家,還是重要的書法家,以及道家思想家。
此人是中國曆史上少有的全才,哲學、醫學、儒學、佛學、詩歌、書法、繪畫、金石、考據、武術無不涉獵,無不精通。
孔璋聽了便道:“要說大木你要是有機會,還真該認識一下這位傅青竹先生。
孔某到現在為止,見過的人物中,最有意思,有才華的有兩個,一個是你,一個就是這位傅青竹先生。
嗯,你們要是見了面,一定會一見如故的。
隻是如今傅青竹先生還在山西,而那邊如今可很有點亂。
寫封信過去,等回信經常要大半年的。
”
“山西那邊确實不太安定,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傅先生如今在山西幹什麼呢?
”鄭森問道。
“傅先生如今在太原老家侍奉老母。
同時也研究一些學問。
太原畢竟是省城,還算安定。
”孔璋道,“對了,上次在黃鶴樓上,本來想要問大木你一些問題的,隻是被人打斷了。
如今無事了,正好可以向大木你請教。
”
“不敢當。
”鄭森回答道。
“我看你的那書上提到了一點,那就是生物的生育速度是肯定超過自然能夠提供食物的速度的。
而大自然依靠高死亡率來維持平衡。
這個計算一樣可以用到人事上。
你們在解說裡面講,為什麼天下大多數朝代都隻有三百年的國祚,基本的原因也就是這個。
這個看起來和我們以前所學的區别很大。
這豈不是說,隻要到了三百年,行仁政什麼的也沒用了嗎?
”孔璋問道。
“行仁政怎麼會沒用呢?
關鍵是什麼才是行仁政。
”鄭森回答道,“不知道半圭兄認為什麼是行仁政?
”
“難道不就是偃武修文,重德輕刑,輕徭薄稅,與民修養,不與民争利嗎?
”孔璋道。
鄭森聽了,笑着搖了搖頭道“孟子曰:‘是故明君制民之産,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樂歲終身飽,兇年免于死亡;然後驅而之善,故民之從之也輕。
’能‘制民之産’,使百姓的産業‘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樂歲終身飽,兇年免于死亡’才是仁政。
那裡是不收稅就是仁政?
便如這田地,若是随意踐踏,自然長不好莊稼,但僅僅隻是不踐踏莊稼,便能算會種田嗎?
一個農夫,若是隻是不踐踏莊稼,其他百事不問,那他作為一個農夫,隻能說是在屍位素餐。
而為國者卻以為隻要自己不擾民,便是行仁政。
這也能叫仁政?
這難道不一樣是屍位素餐嗎?
這也正是聖人之道與黃老之說的區别所在。
”
孔璋聽了,略想了一下,又道:“我還是不太明白,希望先生明以教我。
”
“孟子曰:‘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
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
百畝之田,勿奪其時,數口之家,可以無饑矣。
’當孟子之時,數口之家,須有百畝之田,方能無饑。
能使民皆有百畝之田,乃是‘王道之始’,若無此,不能謂之能行王道。
方今之世,耕種田地之法,耕種之作物皆有進步,數口之家,有旱田數十畝或水田十數畝,便可無饑。
凡欲于今日行仁政于天下者,必先使民皆有如此之田,然後乃可言其他。
舍此,安有仁政?
”
“天下之田有限,安能人人有如此多的田地?
”孔璋問道。
“半圭兄,武王時的天下,于周公時的天下,乃至于始皇帝時候的天下,漢武帝時候的天下,都是一般的大嗎?
”鄭森問道。
孔璋想了想道:“周公分封之後,便比武王時候大,而後也是越來越大。
大木,你的意思是要開邊?
要能開邊才是仁政王道?
那為何自古有‘邊庭流皿成海水,武皇開邊意未已’的諷刺?
”
“關鍵是開邊是為了什麼開邊。
若是開邊所得,都是戈壁大漠,不能作為百姓的田地。
這樣的開邊,自然就是該罵。
”鄭森回答道,“況且半圭兄,孔子如何評論管仲?
”
孔璋道:“孔子每每小管仲之德,而大管仲之功。
”
“管仲有何功?
”鄭森立刻追問道。
“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賜。
微管仲,吾屬披發左衽矣。
”孔璋也毫不思索的回答道。
“善!
”鄭森道,“管仲一生之政,不過‘尊王攘夷’。
然‘尊王’者虛,‘攘夷’卻是實實在在的。
昔時周禮未衰之時,周公行封建之道,分功臣于四荒而建國。
彼國既建,有夏君矣,然國都之外,皆為蠻夷。
而蠻夷刀耕火種,數百畝亦不能活一人。
夏君教之耕種,百畝之田而能活數口之家矣。
如此則華夏之民,蠻夷之人,皆能有以立命之土。
如此天下之地日廣,而民皆能有養生喪死之田矣。
而後又推行禮樂,百年而下,夷變為夏。
故而周公,聖人也;周公之道,聖人之道也。
後世學其封建,不得要領,每每反而敗亂天下,可痛可笑!
其後周禮衰敗,而蠻夷未能化者猶多餘華夏之民,天下諸侯無所長,不能合力,屢屢反為夷狄所敗,遂複有夏變為夷之勢,而管仲出,合諸侯,攘諸夷,一匡天下,使周公之仁政不至于敗,是以孔子稱之。
”
“可是天下如今已經沒有未曾開辟的适合耕種的土地了呀?
”孔璋又問道。
“天下怎麼就沒有未曾開辟的适合耕種的土地了?
”鄭森反問道,“舜帝之時,遍地洪水,安有如此多的良田?
便是沒有洪水的地方,也盡為封豬長蛇所據。
大禹鑄九鼎,銘其紋,教民識别,以驅逐猛獸。
三過家門而不入,開山導流,以洩洪水,改天換地,方有今日之良田。
神農氏之時,民不知何物能食,和物能耕,當如何耕作,神農氏躬親嘗試,乃有農耕之法。
若大禹,若神農,或能使民之田多且廣,或能使田之出倍增之,是皆是民養生喪死無憾,從而又教化之。
此方是仁政,方是行王道!
若不踐踏農田之政,去之何遠?
況且天下之大,非居于書齋之人能之。
半圭兄觀某之書,當知如今如南洋諸島,如美洲,四處荒林,多有封豬長蛇,一如舜帝之時;有各種人皆未見之谷物果實,皆可以果腹,一如神農之時;彼地之民,刀耕火種,數百畝猶不能活一人,一如大禹之時。
此正效法先賢,行仁政,變夷為夏之時,安有無地可行王道之事?
”
“原來如此!
”孔璋又問道:“我聽說先生使人購買流民,可是為了此事?
”
鄭森點了點頭。
“先生可知古之聖人能行王道,以其有位也。
今先生欲行之,而無位,能行之乎?
”孔璋又正色問道。
鄭森知道孔璋的意思是在問:行仁政,行王道,前提是你要是天子。
如今你不是天子,卻這樣做,這豈不是僭越了嗎?
于是他站起身來,長歎一聲道:“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
孔璋聽了,站起身來,整頓衣服,然後下拜道:“末學後進,願從先生遊,唯先生不以小子愚鈍而棄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