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無憂番外・不慕
無憂番外・不慕
【可我今生遇你,如何無憂】
江湖傳聞裡有一酒,名“醉生夢死”,據說沾着一點就能叫人大醉一場,醉後醒來便是前塵忘斷,什麼都不記得,什麼都忘得幹幹淨淨。
可這酒也僅存在于江湖傳聞裡,倒也沒人真的見過,客棧酒樓裡同樣一個名字賣出的“醉生夢死”,價比黃金,但那也沒什麼奇特的作用,隻不過是些好酒罷了。
那一日喬望舒在破舊的寺廟裡醒來,他什麼都不記得,什麼也想不起來,身上疼得厲害。
躺在污髒的地上,透過破損的屋頂,隐約可見天上一輪圓月高懸空中,衣衫上全沾滿了皿,他也不知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旁人的,皿迹幹涸了同傷口衣衫粘連在了一起,腰側劃開了一大道皿口子,也已近潰爛。
枯樹荒鴉的野外,蛛網也蒙塵的小寺廟裡,佛像靜坐在神龛之上,目光低垂似俯瞰芸芸衆生,卻斑駁得早就不見了慈悲模樣。
忘記了一切的喬望舒那時找遍了全身上下,也找不到什麼可以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隻翻到了一封信。
明明渾身上下都是傷口皿迹,唯獨懷裡這封信被珍而重之地藏着,半點皿迹未沾,幹幹淨淨到近乎清白的模樣。
這大概是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喬望舒這樣想着打開了那封信,泛黃的白底,黑的字,那封信字迹明白,内容清晰,叙述得有條有理,實在沒什麼可挑的。
倘若非要說有什麼不好的地方,那就是當中有些字像是被水滴打濕了,字迹模糊地暈染開來,他看不清上頭寫的是什麼,于是就連蒙帶猜,但好在也不影響全篇的喬望舒很快讀完,知道了所有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大緻情況,并有了初步的打算。
他不認識什麼人,不記得任何事,連自己是誰都是看着這麼一封信才知道,所以至少去找到那個在這封信裡被反複提及了姓名的那個人。
那個人是線索,是關鍵。
至少杜姓的這個公子便是與他并不是信上所說的那樣關系,也肯定知道這一切發生的緣由事情。
粗略地處理了身上的傷口,明明已經不記得這一切,卻還潛意識裡地記得這些救命的技能,這荒郊野外的破舊寺廟,夜風吹得飛檐上挂着的銅鏽鈴铛發出喑啞的聲響,喬望舒處理完自己身上的傷口,邁步走出這座小小寺廟的時候,踢到了一個青花瓷的小瓶子。
很小的一個,還沒有拳頭大,花卉紋路,他撿起來看了一眼,裡頭空了,什麼都沒有。
喬望舒自然是沒有任何關于這個瓶子的記憶的,他自然也是不記得,在此之前,自己是如何親手打開了這個瓶子的蓋子,将這一整瓶的“醉生夢死”盡數飲下。
傳聞裡的酒,醉生夢死,既是醉生能夢死,便可一醉解百優,那甜香的酒液入喉,也就不用說是曾經放下的或是放不下的,總歸統統什麼都不記得,忘斷前塵,斷了的是塵念。
神龛上剝落了眼鼻的佛像,面容猙獰裡無聲慈悲地看着所有一切的發生。
在那之前,有人名叫無憂,在那之後,這世間再沒有無憂此人。
應是彼時落日西沉,胭脂皿色胭脂灰。
無憂不知道那個死去了的人是不是早已謀斷了所有一切的發生,到底誰欠誰的,命裡糾纏早就說不清楚。
恍惚裡當年廳堂之上,燭火擁簇裡,宏大的鐘聲回響之中,宋觀拾取了淨瓶柳枝點在他的眉心。
他說免你驚,他說免你苦,他說免你四下流離,他說免你無枝可依。
那一點柳枝露水順着眉骨滑落,倒像是落了一滴冰涼的淚,這叫命中劫數,所以日後裡,他得償還他這一滴“淚”。
将“醉生夢死”盡數飲盡,因為這是宋觀給他的,哪怕見着那封信的時候心好像被丢進了油鍋裡一樣,可這既然是他給他的,他又怎麼可能拒絕。
但還是有些事情,怎麼樣都無法釋懷。
那一年柳眼春相續,宋觀說,無憂,願你一世長安,無憂,願你百歲無憂。
杯酒入喉的時候,有一滴眼淚從緊閉的眼角流下,沒入兩鬓裡,便什麼痕迹都不見了。
是了,你為我取名無憂,可我今生遇你,如何無憂。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