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張寶兒擡眼看了一眼孫班頭,目光卓然,猶若實質。
那孫班頭澀聲說道:“不錯,正是周廷輔。
”
張寶兒頓了一頓,繼續說道:“而後,我們進了古宅,受到了控屍人與靈魃的伏擊。
其後,正當我逼問控屍人之時,控屍人卻慘遭滅口!
緻死原因,乃是一枚銀針。
也就是說,當時除了我、總捕頭與控屍人之外,在那古宅之内,還有第四個人!
那麼,他是誰呢?
這不禁讓我想起了在我們剛剛走進祠堂之時,在屏風後見到的那個女子,當時情況緊急,由不得我多想,隻當她是被靈魃所殺,然而此後我細細推敲,周廷輔乃是因為幸免于難,在逃出甘涼的途中被截殺滅口,合情合理。
而那女子又是什麼人,為什麼會死在那古宅之内?
她出現得太蹊跷了,一時間竟找不出一個合适的身份給她。
直到今天下午,在義莊的牆頭,當我感覺也有人窺視之時,我猛然回頭,竟然又看到了這個曾經在古宅死過一次的女子。
那女子的身形雖是一閃即沒,卻讓我豁然開朗。
“當日,在那古宅之中,應當是那女子與控屍人一同截殺周廷輔,将那周廷輔的屍身以蠱術定住不壞,而後算準我們的行程,将周廷輔擺在古宅之外,引我進門。
怎料到我們一進門,就看破了那女子身形,一路追去。
那女子将計就計,将我引至有靈魃埋伏的祠堂,并假扮被靈魃所殺,橫屍祠堂,意圖借機逃遁。
而後,一方面借控屍人之手将我們擊殺,一方面也是為了待到兩敗俱傷之時,除掉控屍人滅口。
因此,在總捕頭與靈魃搏命之時,那女子并未出手。
誰知我們将控屍人制住,破了靈魃。
這一切變化太快,讓那女子一時反應不及。
同時,沒了靈魃輔助,僅憑她一人根本沒有把握将我與總捕頭擊殺,倉促之間,隻能發出銀針,殺了那控屍人滅口。
待我查看祠堂之時,她依舊扮她的死屍,因而沒被發覺。
之所以讓我想通關節,是因為總捕頭在追蹤那女子之時,曾将一片落葉擊在那女子肩頭之上,将其打傷。
最開始,我以為是打在了靈魃的肩頭,可後來我才想起,靈魃一物,兇戾非常,區區一片落葉,就算打入肩頭,也是不會有痛覺的,又怎麼會将身形打得一顫呢?
憑借這一點,我證實了我的推論。
孫班頭,你看我說得對是不對?
”
那孫班頭聞言歎了口氣,說道:“大唐刑部的侍郎,果然名不虛傳。
”
“看來你們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了!
”張寶兒接口道:“知道就知道了吧,再說說這城隍廟,白日裡查看轍印,我便知錢糧尚未運走,還在這大殿之中,直到我勘破了這裡的機關,查驗了死去官兵的屍身,終于明白,原來那夜官兵在這義莊之内被施以蠱術,中毒後,當時有靈魃、控屍人、你孫班頭,還有那女子,三人一屍,以及數千饑民在場吧。
哦哦哦,哈哈,我險些忘了,那刺史府裡,哪裡是收留了數千難民啊,分明是幾千精兵嘛!
”
聽了這話,那孫班頭神色大變,緊忙問道:“你怎麼知道?
”
張寶兒伸出三根手指,朗聲說道:“漏洞百出,其破綻有三。
其一,既是赈濟饑民,為何城内放糧赈濟,城外卻拒之門外?
其二,饑民之中盡是青壯男丁,怎麼不見老弱病殘?
其三,你那刺史府裡的饑民,個個膀大腰圓,兇神惡煞似的,哪有個饑民的樣子!
哈哈哈,可笑,可笑!
”
不等那孫班頭答話,張寶兒正色說道:“如此一看,本案的動機,也就明了了,如果我所料不差,幾位應當是吐蕃白衣堂的人吧?
”
聽了張寶兒這話,那孫班頭瞳内殺機頓現,右手已摸在了身後的木箱之上。
這一舉動早被張寶兒看在眼裡,張口笑道:“孫班頭且慢,不忙動手,不忙動手。
如若我所料不差,這一切,怕是自年初蝗災之時,就早有預謀了吧?
”
說到這裡,張寶兒也不領會孫班頭驚愕的神情,自顧自地說道,“廓州為大唐西北進出吐蕃之門戶,尺帶珠丹王子剛剛迎娶我大唐金城公主,此時應該不會對廓州起觊觎之心……”
說到這裡,張寶兒心中一痛,他的眼前似乎閃現出李奴奴楚楚可憐的模樣。
張寶兒深深歎了口氣道:“倒是我聽說你們的大論乞力徐雄才大略,怕是早有東進之意,正逢年初蝗災,知曉朝廷必定發放糧款赈濟,因而先派遣爾等心腹高手,潛進廓州城,在半年的時間裡暗中将知州、師爺、班頭等一群人等換個幹淨,再以易容之術瞞天過海,是為偷天換日之計,并在城中設下各處暗樁,我投宿的那家‘賓客來’不正是如此嗎?
同時,你們發現了這處城隍廟,于是精心營造,建造機關消息。
在我第一次來這義莊之時,我便覺得蹊跷,廓州城不過萬餘人口,為何要建造一處容得下數千人的義莊,豈不可笑?
原來,你們早就為劫取這批錢糧作好準備了!
我說的可對?
”
孫班頭也不置可否,面色微變道:“張大人,請繼續!
”
“等到一切安排妥當,你們便将假扮成災民的吐蕃精兵一批批地放進城中,整個一座廓州城就變成了你們截取錢糧的一處陷阱。
正如你們所策劃的,大軍開進了義莊,并中了你們在飲食中下的劇毒,無聲無息中便被混進城中的吐蕃精兵和你們這些高手全軍屠戮。
而後,你們便将銀錢化整為零,藏在事先準備好的帶有夾層的棺材裡,并将遇難将士的遺體,放置于棺材之内,掩人耳目。
待風聲過去,更可假借義莊出殡為幌子,将銀錢分批地運出城去。
第二天,你們讓一部分假扮成災民的吐蕃精兵換上死去軍士的衣甲,推着空車,走出廓州城去,這就造成了錢糧不是在廓州城内遇劫的假象。
吐蕃得了這批錢糧,一則可以補充軍力,二則可以動搖大唐民心,可謂是一舉兩得。
待到我大唐災民,群情洶湧、餓殍遍地之際,便是你們入侵之時。
這一系列的連環計,心機不可謂不深,用心不可謂不毒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