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僧人頓時失色。
周賢也趕到喝道:“公務在身,不得阻攔!
”
當先走了過去,張寶兒等人緊随其後,一路行到塔下。
依舊是風動梵鈴,古木參天,空氣中卻似乎帶着一絲淡淡皿腥,有種無以名狀的兇險。
“是這裡了。
”轉過頭來,張寶兒向華叔問道:“你可記得,那日淨修大師被殺之後,元覺有什麼舉動?
”
“他?
對了,他守在此處,不讓我們上塔。
”
“嗯。
淨修被害不久,他也遭到毒手。
兩人死狀相同,都是重物擊中頭顱,很像同一人所為。
如此便有兩個可能:第一,元覺本來就是兇手的目标,第二,元覺是因為其他原因被滅口。
從淨修死後元覺的反應來看,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會成為下一個犧牲者,第二種可能更大。
”張寶兒狐疑道:“那麼,當天他做了什麼事,或者有什麼表現,令兇手知道他發現了真相?
”
周賢正要開口,耳旁突然傳來一聲嘶啞佛号:“阿彌陀佛。
”
一位老僧悄然出現,僧人身形瘦小,面容幹枯,但充滿生氣的雙眼,光芒四射,令人不敢逼視。
來人正是弘智方丈,他目光轉向周賢:“兩位大人駕臨,本該相迎,但寺中昨日有歹人潛入,些許俗務,要先行處理。
”
“哦?
”周賢明知故問道,“有歹人入寺?
可曾丢了什麼?
”
弘智方丈看了周賢一眼,心平氣和道:“不曾。
但歹徒殺了寺中僧值。
”
“是呀,就是那位元覺大師麼?
”張寶兒擺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可惜!
可惜!
”
“生即是死,死即是生,元覺勤修佛法,涅磐之後必然已登極樂,也不為可惜。
”弘智方丈垂下雙眼,合掌道:“佛家對生死,原本看得淡些。
”
“那麼大師對自己的生死呢?
”張寶兒話語中暗藏機鋒,竟是步步進逼。
弘智方丈淡然道:“如日之升,如月之降,如水之行,如風之逝。
”
“好一個日升月降,風行水逝,”張寶兒拊掌道,“但不知執着二字,又作何解?
”
聽張寶兒語氣咄咄逼人,周賢不禁擔心。
再看弘智方丈,臉上露出微笑:“施主這般,便可稱為執着了。
”
哈哈大笑,張寶兒轉頭向寺外行去,周賢也即告辭。
弘智方丈立在原處,雙目微閉,神情淡漠,遠遠望去仿佛塑像。
“姑爺,我們為何離開?
”華叔忍不住問道。
張寶兒苦笑道:“難道你有方法在那老和尚的眼皮子底下溜進塔去?
”
“什麼……還要上塔?
!
”華叔有些不解。
“當然要上。
”
“可普潤已經層層看過,并沒什麼特異之處啊。
”
“如果沒有特異,如何解釋二僧先後死亡的事實?
”
“隻怕又是無功而返……”
“這一次不會了。
”張寶兒雙目炯炯,語氣平靜:“因為我已知道,元覺那一天到底看到了什麼。
如果所料是真,或許今晚便可知道詳情。
”
“需要我去嗎?
或許我可以幫上忙。
”周賢一臉躍躍欲試。
張寶兒看了周賢一眼,淡淡道:“你最好還是不要出面,這事需要秘密進行。
再說了,人若多了,照應不來,反而易生枝節。
”
……
慈恩寺旁的一條小路上走着四個和尚,其實真和尚隻有一個,那便是最前頭的普潤,另外三人跟在他身後,僧袍僧帽,正說着什麼。
不習慣地拉了拉衣襟,江雨樵小聲抱怨道,“居然要扮成這副模樣!
”
“嶽父大人,您老人家就委屈委屈吧?
”張寶兒眼觀鼻鼻觀心,一臉肅然,看起來倒真像個佛門子弟,口中卻也沒閑着。
“阿彌陀佛,佛、法、僧是為三寶。
袈裟在身,動靜有丁甲神護佑,施主你有福了!
”
不問便知,說這話的是正牌和尚普潤。
天色己晚,寺院生活規律刻闆,僧人多半已歇下。
三人一路行走,并未遇上什麼事。
剛到塔前,突然有人喝道:“站住!
”
那是一名身材高大的僧人,華叔不禁握住了僧衣中的劍鞘,張寶兒趕忙按住了他的手。
“阿彌陀佛,是孝達麼?
”
“啊,原來是普潤師兄。
”
名叫孝達的僧人一見普潤,連忙合掌施禮:“這麼晚,師兄還不休息?
”
“不忙。
你在此做什麼?
”
“寺監說道,最近寺中有歹人出沒,大家都要小心,因此要我來這裡守塔,若見到生人便搖鈴報信。
”
一邊說一邊輕輕晃了晃手中銅鈴,卻被一隻手順手按住。
“師兄辛苦了,不如我來代勞吧。
”身穿僧袍的張寶兒滿臉笑意,十分和氣。
“這……這怎好意思?
”孝達一面推辭一面望了望對方:“不過,你是哪一堂的師兄?
我怎麼……”
話未說完,孝達頸後已挨了一記,登時雙眼翻白,倒了下去。
華叔抽回手,看了普潤一眼。
普潤倒沒動怒,隻是歎了口氣,宣了聲佛号:“你們去吧,我在這裡守着。
”
點了點頭,張寶兒對江雨樵與華叔叫聲“走”,直奔塔下。
月光如匹練,将整座高塔鍍上銀輝,比起白日莊嚴,又多了一份神秘。
“那天情景你可記得麼?
”張寶兒走到塔前,站了下來,對華叔道:“這是你的位置。
”
又向另一邊走了幾步,“元覺在這裡。
”
“對。
”
“嗯。
然後呢?
”
華叔記憶中浮現出當時情景:“他說,這塔是上皇敕建,還指給我看碑文。
”
“沒錯。
”退了兩步,張寶兒走到碑前立定,模拟元覺動作,“我記得,他剛開口就停住了,神情突然變得怪異,之後便一直魂不守舍。
元覺當時很可能是發現了什麼,而兇手說不定也在現場,察覺到了他神情有異,這才起意殺人滅口。
”
“會是什麼?
”
“比如說,一處忘了拭抹的皿迹,”目光落在禦賜石碑之上:“或者,一個不慎暴露的機關。
”
一面說着,一面伸手在石碑上緩緩撫摸。
石碑表面光潔異常,纖塵不染,似乎就在近日被特意擦拭過。
手指觸及石碑背面某處,猛然一推,“喀”地一聲,沉重的石碑像陀螺似地原地打了個轉,與此同時,地面現出一個四尺見方的洞口,而原先站在那裡的張寶兒已經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