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樵不以為意道:“放心,現在晚課剛結束,不會有什麼動靜。
”
“姑爺,你确信今晚能有什麼發現?
”華叔在一旁問道。
“我不能确信,不過守個幾天,多少總能看出些端倪。
”
“到底要守幾天?
”江雨樵這句是脫口叫出來的。
張寶兒無奈地歎了口氣:“嶽父大人,您若想被人發覺,不妨再大聲些。
”
江雨樵連忙捂住嘴,壓低了聲音道:“寶兒,我們難道就在這裡一直守下去?
”
“很難說,既然線索都指向這慈恩寺,那我們就碰碰運氣吧。
”
華叔在一旁插言道:“我倒覺得那元覺和尚很是可疑。
”
“哦?
”
見張寶兒神色認真了起來,華叔分析道:“你想,他一口咬定淨修是摔死,又百般阻撓,不願我們上塔,沒有蹊跷才怪呢。
”
張寶兒搖了搖頭:“乍一看屍首模樣,多數人都會以為是摔死,惶急之下錯認很正常。
那外人不得上塔的規矩原先便有,也不是他定下的。
元覺是僧值,由他維護寺規正是分内之事,算不上疑點。
華叔還要說什麼,卻見江雨樵面容忽地一肅,“快看。
”
已是二更時分,方才人影來往的僧房隻剩了一片寂靜。
薄雲遮月,半明半暗之中有一條人影,鬼鬼祟祟地走近寶塔。
看身形,正像那位僧值元覺。
“運氣不錯。
”張寶兒低語一聲,和方才的懶散态度已判若兩人。
華叔也大為興奮道:“姑爺,我們怎麼辦?
”
張寶兒搖手示意靜觀其變。
過了片刻,人影已沒入塔中。
再等些時候,從塔頂透出微弱光線,似乎有人在那裡點燃了蠟燭。
暗淡光線在塔中忽隐忽現,忽左忽右,仿佛那人正在尋找什麼,偶爾能看到清晰人影。
突然,人影一晃,燭光也随之熄滅了。
“不好!
”張寶兒脫口而出,人也随即從隐蔽處沖了出來。
江雨樵與華叔怕張寶兒有事,趕忙跑到他前面去。
塔門果然是開的,華叔直沖進去,一路當先奔上頂層,将到樓梯口的時候燃着了手中的引火木,随即便看到眼前一副駭人景象:塔頂角落裡,躺着一名灰袍僧人,頭顱鮮皿直流,正是元覺僧。
一截蠟燭摔了出去,掉落在他的腳邊。
幾乎同時,塔外傳來嘈雜聲響。
從窗口向下望去,有十幾名僧人手持禅杖、掃帚等物趕了過來,紛亂中隻聽人叫嚷“有賊”。
“糟了!
”華叔不禁叫苦。
再看張寶兒,卻恍如未聞,雙目閃閃發光,走到那屍首身前,掰開了他的手掌,将一樣不知是什麼的東西握在手中。
“姑爺,我們跑吧!
”華叔一邊頓足,一邊急得汗流浃背。
事實上當真要打鬥,華叔并不懼怕這幫僧侶,但張寶兒不會武功,此刻又搭上這僧人被殺,一旦捉住,那就有口難辯了。
“嶽父大人,這人交給你了,将他帶到宋郎中那裡,一定要救活他!
”
“我知道了,寶兒!
”江雨樵對華叔吩咐道:“老華,寶兒就交給你了!
”
說罷,江雨樵從懷中掏出一根繩索系好後甩出塔外,扛起元覺順着繩索消失在塔外。
“姑爺,我們也走吧!
”華叔催促道。
“來不及了。
”
“什麼?
”
不答他的話,張寶兒忽然将手中引火木伸到窗外晃動,冷不防大叫道:“來人啊!
快來人啊!
賊人殺人了!
”
華叔來不及出聲,張寶兒已經“呼”地吹熄手中明火,往塔下奔去,藏身在一層塔門之後。
外面僧衆隻見塔頂冒出火光,又聽人叫喊有人被殺,正是一片慌亂,大多不及思索直奔七層而去。
人多有慣性思維,第一反應便是奔往出事地點,反倒無人注意其餘。
張寶兒耳邊聽得腳步雜沓,好在靜靜聽得腳步都上去了,張寶兒低聲道:“華叔,我們走!
”
緊接着便往外跑去。
猝不及防,幾乎撞上一人的鼻子。
定睛一看,那人正是普潤和尚。
……
“難怪人人都不願當和尚。
”占據了室中僅有的一張禅床,卻還說着風涼話的張寶兒抱怨道,“這點地方隻好打坐,連覺也不能好生睡,修煉可真是苦事。
”
張寶兒與華叔此刻正在普潤房中,總算暫時脫離了險境。
見華叔還有些擔心,張寶兒笑道:“放心,隻要不被捉住,離開現場便沒事。
待到明早香客進香,混在人群中溜走也就是了。
”
門輕輕一響,露出了普潤的光頭““阿彌陀佛。
”
“嗯,來得正好。
外頭如何?
”
普潤目不斜視走了進來:“執事在方丈中議事,其餘僧人已回僧房。
元覺失蹤,塔上有數人看守,明日一大早便去報官。
”
短短數語,交待清楚已極,華叔心中對這和尚不覺再度另眼相看,起身當兇一揖,肅然道:“多謝師父為我二人隐瞞。
”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出乎意料,普潤當即雙手掩耳,臉上也顯出痛心疾首之色,“貧僧不曾诳語,隻不過無人問起,自然謹守妄語之戒,不會多口,卻何曾隐瞞。
施主這樣說,佛祖是要怪罪的。
”
口中念念有詞,雙掌合十,向西方而拜,神态虔誠之極。
華叔聽得目瞪口呆。
“沒錯。
”從禅床上一躍而起,張寶兒道,“無人問起便不說,可不是刻意‘隐瞞’。
我說普潤,淨修師父停靈何處,你總該說了吧?
”
“後山之内,祥房之中。
”
借助夜色掩護,二人在普潤帶引下來到後山,這裡是寺中僧人圓寂後停龛之地。
淨修的屍體己裝入龛中,因為并非正常坐化,雙腿是後來盤起,看上去頗不自然。
顱項皿迹已拭抹幹淨,衣裳鞋襪也換成全新,一路看下來,已無痕迹可尋。
“他的衣裳在哪裡?
”
“已先行燒化了。
”
張寶兒歎了口氣,臉上露出失望之色。
突然想起什麼,将屍體兩手拉開,仔細瞧了瞧,雙眼光芒陡現。
那是一處擦傷,從左手腕骨關節至掌心,在戶體慘白皮膚上尤其觸目。
死者雙手自然彎曲握緊,擦洗屍體的時候便沒有将手拉直,污迹和皿漬也留在了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