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次日,徐天監來取馬去校場操練,見“照夜獅子馬”無精打采地立在馬槽前,他把肖馬夫叫來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
肖馬夫誠惶誠恐地回答:“這兩天關了城門,沒有新鮮的草料送進來,隻好用陳年的草料,寶馬可能因此吃壞了肚子。
大人請看,昨天還拉了一夜的稀。
”
徐天監心急如焚,眼看着就要舉兵起事,沒有馬他怎麼帶兵打仗,更重要的是這匹馬是西域良種,日行千裡,他是準備将馬獻給谯王的。
徐天監見狀恨恨地說:“還愣着作什麼,快去叫獸醫來。
”
肖馬夫亦步亦趨走上前道:“大人,如叫獸醫診治,恐怕也不是三五日就能治得好的。
小人祖上曾在民間偶得一良方,專治馬拉稀,立竿見影。
”
“哦?
”徐天監聞言精神一振道:“你有什麼辦法?
若治好了此馬本大人有重賞。
”
肖馬夫笑着說:“城外有一處溫水潭,一年四季潭水不冷,潭邊生長着一種燈籠草,草質綿軟,馬吃了能除百疾。
”
“那我即刻命人多割點來。
”徐天監正欲招呼跟随的親兵傳話。
“大人,聽小人把話說完。
燈籠草隻在潭水附近生長,借用的是潭水的溫度,一旦離了潭水馬上就會枯死。
枯草是沒有任何效果的,必須将馬牽到那裡啃吃鮮草。
”
肖馬夫表面上雖然很平靜,但心裡面卻緊張的不得了。
徐天監此時一心隻想着這匹“照夜獅子馬”,哪裡顧慮到其他,于是他對肖馬夫道:“你帶着出城的手令立即去,越快越好。
”
肖馬夫等的就是這句話,不禁心裡暗喜,剛要轉過身去牽馬。
“等等。
”徐天監手一擺手道:“我派兩個人保護你去。
”
肖馬夫當然明白,徐天監對自己還是有些不太放心,明為保護,實則監視。
他唯恐露出了馬腳,連忙神色自若地點點頭。
肖馬夫牽着馬來到城門口,崔文利正帶着一群兵士嚴密地搜查過往的行人。
肖馬夫把出城手令交到崔文利手中,崔文利蹙着眉頭問道:“什麼事?
”
一名跟随在肖馬夫身後的兵士附在崔文利的耳邊說了幾句,崔文利“哼”了一聲:“現在是多事之秋,徐都尉怎麼還有這種逸緻,居然給馬治病。
”
他一雙鷹目緊緊地盯視着肖馬夫,朝那名兵士一揮手,對肖馬夫問道:“燈籠草能治馬疾,我好像從未聽說過,你是不是别有居心?
”
肖馬夫神色不變,淡淡地說:“這是民間的土偏方,您是貴人,哪裡會知道。
要是大人覺得不妥,我去回複都尉大人,反正是都尉大人的愛馬。
”
崔文利疑心雖重,但徐天監畢竟是一方豪強,況且谯王這次舉兵多有倚重的地方。
崔文利是聰明人,當然不好忤逆徐天監的意思。
他冷笑一聲:“給我仔細地搜。
”
話聲剛落,兵士們已開始搜查肖馬夫的身上,連馬都細細看過一遍。
崔文利見什麼東西也沒有發現,方才說:“快去快回,申時就得關城門。
”
肖馬夫點了點頭,接過缰繩朝城門外走去。
走出一段路程後,肖馬夫暗窺跟随的兩名兵士不留神,猛地躍上馬背,用手重重地擊在馬臀上,馬頓時如箭一般向前蹿去。
等兩名兵士發覺時,隻剩下一縷塵煙。
肖馬夫騎着馬徑奔廣安寺,來到寺中他找到姓張的來客,說明了來意。
張姓之人訝然問道:“那封密信呢?
”
肖馬夫笑了笑,一指“照夜獅子馬”道:“在它的身上。
”
那人不明所以,走上前瞧了瞧說:“在哪裡?
”
肖馬夫又指着馬腹,對方恍然大悟,稱贊道:“果然好計!
”
……
“什麼?
鄭廣暴死,徐天監舉兵前被擒……”
崔文利從定州逃回來之後,把得到的壞消息一一講于了李重福,李重福聽罷,重重坐在了椅子上。
過了好一會,李重福才喃喃自語道:“又是張寶兒,這難道是天意嗎?
”
當年,谯王李重福被韋皇後趕出長安,任均州刺史,他就一直夢想着有一天能再重返長安。
可是他心中很清楚,隻要韋皇後在位一天,他就别想回去。
在李重福最失落的時候,有兩個人始終在寬慰着他。
一個人是崔文利。
還有一個便是張靈均。
張靈均是一個奇人,沒有任何官爵,而是洛陽城中一個普通百姓。
張靈均是認準了李重福了,從李重福離開長安的那一天起,就開始追随他了。
當初,張靈均勸李重福的話,時常響徹在李重福的耳邊:“天下人皆已背離韋氏,若谯王舉兵讨伐,一定會有許多人呼應的。
”
這些年來,在崔文利與張靈均的輔佐之下,李重福暗中做了無數準備。
無論是京城長安,還是各州縣,無論是朝廷官員,還是江湖異士,他網羅了許多人,财物兵器也積累了不少。
這一切都在有條不紊按部就班的進行當中,可誰知,自從張寶兒似從天而降一般出現在了長安城之後,這一切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張寶兒似乎天生就是李重福的克星,他抽繭剝絲順藤摸瓜,使得谯王暗中隐藏的勢力一一浮出水面,而後一網打盡,僅僅數月時光,竟将谯王逼到了現在這般走投無路的地步。
張靈均在一旁為李重福打氣道,“谯王萬萬莫要氣餒,最為逆賊韋氏所憎恨、連在國都居住都不被準許的是谯王殿下你,相信天下的人都期待殿下即位才對。
如今形勢雖對我們不利,但也不應該放棄,在下認為,現在最好的途徑是舉兵進入洛陽,占領此城。
”
張靈均的這一番話顯然是觸到了李重福的痛處。
作為中宗李顯的兒子,李重福對是否造自己父親的反,最初還有些猶豫,但有一件事情讓李重福徹底下定了決心。
李顯與韋皇後在長安城南郊祭舉行天大典,各州的的刺史都來到長安來參加典禮,卻獨獨沒有讓李重福來,這讓他覺得很委曲。
祭天結束後,李顯下旨大赦天下,流放之人都得放還,這一次又是唯獨不準李重福回到長安。
事後,李重福上表自陳,向李顯求情,說天下的蒼生百姓都沾染了陛下的雨露之恩,可是我作為陛下的兒子,為何就不能夠回到長安看您一眼呢?
李重福說得很是凄慘,很是可憐,但是韋皇後絲毫沒有被打動,就是不允許他回來。
甚至連他的表奏都被韋皇後壓了下來,根本就沒讓李顯看到。
張靈均提議舉兵洛陽,也是有深意的。
洛陽有根深蒂固的反長安情結,太古時代,洛水之北的這座城是聖天子的國都,現在雖然被稱為大唐“東都”,但此地的住民都有曆史較長安悠久的自負情結。
正由于國都地位被奪,因而反長安的情結愈強。
長安決定的任何事情都與洛陽無關,絕不承認,張靈均作為土生土長的洛陽人,期待的自然也是這樣的感情。
李重福看向了崔文利:“你怎麼看?
”
很多時候,李重福更看重崔文利的意見,畢竟他曾經是大唐的官員。
崔文利對洛陽并不感興趣,倒是贊成在均州起兵,畢竟他們在均州已經經營多年,起事成功的可能性比洛陽要大的多,洛陽那裡根基實在太淺。
崔文利還沒來得及說出自己的想法,張靈均的下一句話便讓他改變了主意。
“我們在洛陽也做了一些布置,若是能奪取鎮守洛陽左右屯營的兵力,那洛陽就必然成為谯王的囊中之物。
洛陽與均州同時舉兵,可以成為犄角之勢,從洛陽和均州同時進軍長安,勝算可就大的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