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硝土需要一段時間,鹽馬上就有士卒背了一大麻袋過來。
孫一往麻袋裡一看,認識。
後世的時候自己在南疆玩,見過這種鹽,當地老鄉叫土鹽。
南疆的土鹽塊厚得象混凝土一樣,是實實在在的帶土的鹽。
用土鹽的人家,用一個罐子裝水,把土鹽溶解在水裡,靜置後會分層,上層是一層泡沫,油膩膩的,好比腌鹹菜的水缸表面漂的那層東西。
中層是渾濁或者清亮的液體。
下層是沉澱物和泥巴。
燒菜用鹽時候,用瓢舀中層的水用作鹽。
據說南疆的羊肉隻有用土鹽炖,羊肉味道才正。
當地朋友帶孫一到村裡,吃羊肉的時候專門要求用土鹽。
村裡的老鄉家裡,堆的土鹽有半人高。
老鄉說這種土鹽含硝比較高,在鹽湖地區有“夏天撈鹽,冬天撈硝”的說法。
政府已經禁止使用,但是禁不止。
因為當地老鄉已經習慣了土鹽的口味,換别的鹽覺得沒味。
政府隻好開個口子,隻允許打馕店使用土鹽。
馕是南疆人的主食,猶如南方人的米飯,南疆人堅持認為用土鹽打的馕味道才正宗。
這世代的飲食基礎,很難動搖。
陝北也盛産土鹽,八路在延安的時候,就有“甯可丢掉延安,不能丢掉鹽池”的說法。
據說陝北的土鹽在後世也被禁了,因為有關部門化驗陝北的土鹽含氯化鈉不到50%。
狼山川附近沒人管的土鹽池就更多。
日塌天講,到了夏天,鹽池的鹽能有一尺多厚,砸開鹽蓋子,挖上現成的鹽直接背走就行。
附近的遊牧人甚至每年兩次趕着牲口去鹽池舔鹽。
衆人在孫一的指揮下,洗淨一口鍋,倒進清水,把大塊大塊的鹽扔進去。
鹽迅速在清水裡化開,孫一吩咐一直加鹽塊,直到鍋底的鹽不再消溶。
哈老财麻利地把鍋裡漂着的雜質撇掉,生火燒鍋。
孫一心裡感歎,看來自己以前錯怪“周扒皮”了。
“周扒皮”可以使雞半夜叫,說明“周扒皮”天天起得比雞早,其實是個勤快人。
鍋開了,孫一吩咐哈老财撤成小火,保持水面微微有波紋就行。
然後随手扔了幾根樹枝和幹草進去。
随着水分的蒸發,在樹枝和稻草上開始附着結晶不少小鹽粒。
孫一拿出一支草棍,“來,嘗嘗。
”說着把草掐成幾節,分了出去。
日塌天嘗了嘗,:“是鹹的,不過溫溫吞吞不夠勁兒。
”
孫一笑了,和吃慣了土鹽的南疆老鄉的話一模一樣。
随着鍋裡的水越煮越少,樹枝上的鹽粒越來越多。
孫一舀了一碗鍋裡的水,扔了幾隻幹草進去,放到一邊涼着。
等碗裡的水已經涼了,草棍上也沒什麼反應。
孫一就把水倒回鍋裡,重舀了一碗水,依舊扔了草棍進去,放到一邊涼。
這次随着碗裡的水溫度降低,幹草上開始出現鹽粒。
孫一立刻叫撤掉竈火,把鍋裡的沾滿了大鹽疙搭的樹枝、草棍全撈出來,重新放入新的幹草枝。
食鹽中的氯化鈉在水中的溶解度基本不随溫度變化,而硝酸鹽等雜質在水中的溶解度會随着溫度的下降而急劇下降。
所以靠降低水溫結晶出來的基本上是硝酸鹽等雜質。
這也就是“夏天撈鹽,冬天撈硝”一說的科學依據。
孫一從碗裡抽出一截兒沾着鹽粒草棍,放到了燒紅地木炭上。
潮濕的草很快烤幹了,接着燃燒起來。
如果草棍上的鹽粒是硝酸鹽的話,硝酸鹽受熱會釋放出氧氣,在木炭上就會爆出火星。
鹽粒子在木炭上燃燒着,隻發出一股淡淡的紫色,并沒有孫一期待中的火星。
孫一有些失望地宣布,“不是硝”。
賈道士從碗裡取了一節草棍,放在嘴裡捋了一口,“這不就是鹽嘛!
”
孫一搖搖頭,“不是鹽。
”
氯化鈉燃燒的焰色反應應該是黃色。
孫一掏出手機查了查焰色反應的資料,開口問賈道士,
“你剛才嘗的時候,是不是覺得有些苦?
”
賈道士回複:“鹽嘛,哪有不苦的!
”
“你再嘗嘗這個。
”,孫一遞給賈道士一枝原先從鍋裡撈出的沾滿了大鹽塊子的樹枝。
賈道士挖了一塊鹽,放到嘴裡舌頭轉一轉,咂一咂,道:“這個鹽還真不苦。
”
孫一宣布:“碗裡的苦鹽,叫做鉀鹽。
”
孫一剛才查的資料,鉀的焰色反應呈紫色,氯化鉀同氯化鈉味道很相似,在後世用來攙在氯化鈉裡制作低鈉鹽,但是氯化鉀含量過高的話,會有苦味。
所以這碗裡新析出的鹽是氯化鉀無疑。
悶蛋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這時呵呵地笑道:“熬出的苦鹽跟着賈道士一個姓,叫假鹽。
”
賈道士急了,“苦鹽是真假的假,不是姓賈的賈!
”
悶蛋真誠地問賈道士,“你姓的不就是真假的假?
”
“不是!
”賈道士快哭了。
“鉀”這個字,在崇祯五年是不存在的。
孫一琢磨了一下,說到:“賈道士,你還别嫌棄這鉀鹽,它跟着你姓,還是你的造化呢!
”
爺發了話,賈道士雖然滿心不樂意,也隻有拉長着臉認了。
孫一安慰他道:“鉀鹽是好東西,是肥料。
”
悶蛋猛地擡起頭:“這假鹽是肥料!
?
肥力如何?
”
氮磷鉀是莊稼的基本肥料,按照中國的數據,在缺貧瘠的土地裡施化肥,一公斤可以增産十五公斤。
孫一于是說:“比糞肥猛一些,一斤鉀鹽可以多打十五斤糧。
”
悶蛋興奮地一蹦老高,一把摟住道士:“賈道士,你的這個假鹽還真是好東西!
”
哈老财吃了一驚,這時候一畝地一年到頭忙死忙活才能打百十斤糧,一斤賈鹽施到地裡,就能增産十五斤,那十斤賈鹽豈不是頂了一畝上等地!
哈老财看着一麻袋的土鹽,一邊心裡飛快地撥打算盤,一邊說道:“這一麻袋土鹽估計有一百五十斤,要是一袋子土鹽可以煉出二十斤賈鹽,就等于白撿了三百斤糧。
日塌天,你那裡還有多少袋子鹽?
”
日塌天道:“三十幾袋子肯定是有的。
具體多少誰也說不清。
”
哈老财馬上喊道:“都拿來!
都拿來!
全拿來煉賈鹽!
”
在哈老财心裡,三十幾袋子鹽就是一萬斤糧啊!
賈道士臉色一下子燦爛輝煌。
——爺說了,這好東西要跟着自己姓賈,這可是自己名垂青史的機會!
賈道士已經暗暗打定主意,自己家的鹽是從“鹵水”裡面煉出來的,要象“鹽”字和“鹼”字一樣,從了“鹵”字旁,表示“鹹”的意思。
“鹵”字旁再加一個“賈”字既從聲又從姓,便是這自己家鹽的名字。
賈道士在心裡把“鹵賈”寫了一遍又一遍,每寫上一遍便高興多上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