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外,莊稼地。
在這裡值守的是楊六分派的一個什,基本上是莊稼漢。
地裡的莊稼還沒熟,不用擔心野獸和賊人來偷,而且楊六也實在沒有多餘的人手。
按照楊六的安排,一個什分成了兩個伍,前半夜一伍,後半夜一伍。
不當值的伍并不能回營,萬一有事的話,他們還得支援值夜的兄弟。
胡驢兒是負責前半夜的伍長,後半夜的人換了他的班,胡驢兒領着一個伍五個人找了個避風的地方,窩了起來。
寂靜開闊的莊稼地裡呆了半宿,重新見了人,大夥還都有些興奮,互相一打聽,原來大家夥都不約而同的在地裡眯了一覺。
五個人聊了起來。
有人惦記,問力德爾爺許下的一百畝地,一百畝草場,兩畝宅基地什麼時候能分下來。
幾人一邊分析,一邊念道,一百畝地估計還得等一陣子,因為得先開荒。
胡驢兒估摸着開荒怎麼地也得大夥合夥幹,等地開好了才能分。
一百畝草場就好辦了,直接分就是了。
有了自家的草場,就可以養牛。
一百畝地,單憑人力是種不過來的,得有大牲口。
五個人開始争執起來,養牛的話,是養蒙古牛,還是養秦川牛。
蒙古牛好養活,可秦川牛是出了名的力氣大。
幾個人的話題,自然又轉到兩畝宅基地。
力德爾爺的安排,是七分地蓋房,一畝三分地種菜、養雞,具體怎麼弄,力德爾爺不管。
胡驢兒同村的尕李興奮地說,“聽說了麼,賈道士說京城裡皇上也才一畝三分地!
”
“京城的地那麼貴?
一畝三分地咋能夠皇上一家吃?
”
尕李很看不上搭話的人,“咦,你個沒見識的,皇上家吃的有十三省上交的皇糧呢。
皇上家專門在他家社主爺的廟邊上劃了十三分地,就是代表着十三個省。
”
有人問,“咱這兒不在十三省以内,不歸皇上管,對不對?
”
胡驢兒道:“這是邊牆外頭,當然不歸皇上管!
皇上家的社主是稷王爺,咱的社主是神農爺,兩回事!
”
“那咱的一畝三分地,不就是跟皇上一樣大?
”
幾個人開心地嘿嘿笑了。
胡驢兒問:“等你們有了一畝三分地,打算怎麼弄?
”
有人答:“我啊,全種上麥,等收了麥好好吃幾頓白面!
”
胡驢兒說:“看你的出息,種麥有大田呢!
要是我,都種上胡麻,胡麻籽榨油,胡麻杆剝了泡麻。
”
尕李不同意,“你還說人家沒出息!
等我有了一畝三分地,我種一畦子蒜、一畦子蔥,再種三畦子辣子。
等收了麥,做美美一老碗尕面片兒,撒上蔥、拌上辣子,就着蒜,再跟你要些胡麻油……”
幾個人都咽了口口水。
尕李接着憧憬,“我還要種幾顆葡萄樹,搭個架子,夏天就在葡萄架低下睡晌午覺,睡起來就摘一串葡萄吃……”
“還得搭個雞棚,母雞一叫喚,就支着尕娃去拾雞蛋……”
一陣尖利地柳笛聲劃破了夜空,也劃破了幾人的暢想。
胡驢兒五人直起身,向着柳笛的方向看去。
一片高高的玉米地,擋住了他們的視線。
有人埋怨:“賊人還讓不讓人消停,前半夜到營地鬧騰,現在又跑到莊稼地鬧騰!
”
胡驢兒道:“把自己的家夥都拿上,咱過去查看一下。
”
幾人紛紛拿了鋤頭、叉子。
尕李卻叫:“咦,我的鋤頭呢?
”
“你值夜的時候不是還拿着呢嗎?
”
“嗨!
我值夜的時候當枕頭了,一定是落在值夜的地方了。
”
胡驢兒吩咐:“一會兒完事了你再去尋你的鋤頭,咱先去看看,估計不是啥大事。
”
一行人拖拖拉拉向着玉米地出發了。
玉米地已經一人多高,兩畦中間,剛好可以容一個人通行。
幾人尋着柳笛聲穿過玉米地,來到一片麥地邊上。
這片麥地的小麥再有二十幾天就要收割了,已經開始泛黃。
幾個黑影,正蹲在麥地邊,黑夜裡傳來“咔、咔”的聲音,随着“咔、咔”的聲音,還有火星子迸出!
麥地深處,有人死命地吹着柳笛。
賊人要燒麥子!
這幫賊人,自己吃不成麥子,心壞到也不讓别人吃!
麥子要是毀了,就沒了夏糧!
沒了夏糧,營裡的百姓就得活活餓死!
“打驢日的!
”
胡驢兒一聲大吼,舉着鋤頭率先沖了上去。
黑影站起幾人,迎着胡驢兒五人急急地上來,月色下,賊人手中的刀看得真真切切。
“咔、咔”的打火鐮子的聲音,還在繼續。
胡驢兒剛加起來速度,就覺得腿上一陣麻木,撲通一下摔在了地上。
身邊的麥子地裡,伸出的一隻矛子,把自己結結實實拌了個跟頭!
一個漢子從麥地裡現身,抽回矛子,狠狠地向胡驢兒紮下來。
胡驢兒隻覺得眼前發黑,渾身直冒虛汗,眼看着一隻矛子刺來,“燒了麥子,老子反正也活不成!
”,胡驢兒竟然不躲閃,掄圓了鋤頭直向賊人砸去。
偷襲的漢子沒想到胡驢兒居然要和自己拼命,剛一遲疑,鋤頭帶着風砸了下來,正落在偷襲漢子的肩上,隻聽得“喀”一聲,偷襲漢子的肩膀,估計是折了。
胡驢兒的肚子,也被長茅“噗”地戳了進去。
好在偷襲漢子一面膀子已經使不上力氣,長矛沒有再繼續深入。
偷襲漢子耷拉着右胳膊,胡驢兒的第二鋤頭又落了下來。
偷襲漢子被吓破了膽,“媽呀”一聲,轉身就逃。
胡驢兒這時小腿卻不再麻木,變成了鑽心的疼,胡驢兒再也攢不起力氣,雙手撒了鋤頭,一下子蜷在地上,一手扶着戳在肚子上的矛子,大口大口地喘氣。
胡驢兒的手下趕上來,尕李拾胡驢兒的鋤頭追下去。
胡驢兒擡眼看了一眼,自己的人和迎上來的賊人已經接陣。
再看遠處,麥子已經被點着,一個賊人手裡持着一束引燃的麥稈,向更遠處邊跑邊放火。
胡驢兒用盡了全身力氣,吹響了自己的柳笛。
直到換氣的時候,胡驢兒聽到有遠處的柳笛也響了起來,才吐出了口中的柳笛。
胡驢兒再看過去,自己的人已經和賊人絞成了一團。
分不清楚誰是誰,但能分辨出拿鋤頭、叉子的,是自己人,拿砍刀的是賊人。
拿鋤頭、叉子的,顯然和自己一樣,都拼了死命。
拿着砍刀的人砍來,拿鋤頭、叉子的,盡然都是不避不讓,迎着就是一家夥對上去!
尤其是一個拿鋤頭的影子,居然打到哪裡,哪裡的賊人就往下退。
隻是賊人勢衆,這個剛退下去,那個又冒上來。
拿鋤頭的影子,終于晃了幾晃,倒了下去。
後半夜值夜的弟兄,這時也棄了哨位,借着麥地裡的火光,直直地向這邊趕來加入混戰。
胡驢兒想站起來,肚子上的矛子狠狠地疼了一下。
胡驢兒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負了重傷。
奇怪的是,肚子上的傷,還不如腿上的疼。
再看兩方的接戰,賊人明顯是想走,但是走不脫。
拿刀的隻要一轉身,就有拿鋤頭叉子的撲上去。
遠處營地裡,響起喧嘩,一大隊人馬呼喊着沖了出來。
胡驢兒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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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與情節無關,不感興趣的讀者可跳過)
火鐮子
火鐮,由于打造時把形狀做成酷似彎彎的鐮刀與火石撞擊能産生火星而得名,陝北農村特别是五、六十年代還比較盛行。
火鐮基本由三部分組成:
火石:通常指燧石,若無燧石也可用鵝卵石充當,在高速撞擊時能産生火花。
火絨:就是艾蒿的嫩葉,在春夏之末将其葉片采摘涼幹或陰幹後用手揉成絮狀待用。
火鋼:大衆化的就用一小塊硬度不太強的普通鋼條,經熱處理及打造成彎彎的鐮刀形狀成為火鐮的主件。
比較講究點的器物主人,在鋼條上刻有麒麟噴火、龍吞火球等紋飾,并把一塊皮革鑲嵌在彎彎的鋼條内,制成象現代女性手裡拿的小坤包樣子,口上嵌有兩塊鐵皮,其中一塊帶有磁性,不用時會自動把口封好,起到防止包裡裝的火石、艾絨等物件丢失或受潮的作用。
使用時反複讓火鐮與火石摩擦使之發熱,然後用力向下猛擊火石,産生的火花點燃墊在火石下面的艾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