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一借助上升氣流,在美岱召上空一共盤旋三圈。
第一圈的重點是從高空偵察美岱召中的兵力部署。
一圈下來,孫一發現美岱召裡所有的人先雙膝跪地,然後兩手前伸,一個出溜直直地攤平身體,雙手在腦袋之前合十,費力地脖子扭動仰望。
孫一于是向地面發出安全信号。
第二圈的重點是給美岱召四周的百姓作秀。
孫一特意打大了盤旋的半徑,騰出一隻手向地面的百姓揮舞緻意。
城外的百姓紛紛向空中的孫一磕大頭,小諾爾布在外圍布置的警戒騎兵不停地勸解百姓:
“天上飛的是咱們的塔布囊,塔布囊已經廢除了跪拜禮,大家快起來!
”
“塔布囊可不輕易上天飛,咱們有福氣,就好好站着多看一會吧!
”
“一會兒塔布囊占了美岱召,還要請鄉親們的代表到大殿議事哩!
你們弄得滿臉是土,一會兒怎麼見塔布囊?
”
然而,騎兵的勸解根本沒用。
這邊的百姓剛站起來,那邊的百姓成片地又跪下去。
小諾爾布的騎兵也沒見過天上飛人,索性不管了,一心一意緊盯天上的塔布囊。
孫一第三圈的目的是選擇安全地點着陸。
戰前的第一計劃是由三營的刀盾手在城内開辟一塊安全着陸區,後備計劃是在城外聯軍控制範圍内降落。
實際的結果是美岱召内從泰和門到大雄寶殿的整個空曠區域都被聯軍牢牢控制。
孫一索性來一個定點降落。
鎖定泰和門到大雄寶殿的中心位置,三營刀盾手圍成的圓形安全區域的圓心。
完美落地!
美岱召内鋪天蓋地的嗡嗡嗡的誦經聲立刻傳入孫一耳中。
孫一不慌不忙地解除飛行裝備,剛一摘下墨鏡,誦經聲嘎然而止,美岱召裡一片寂靜。
琪琪格拉着孫一的手,銀鈴一樣的聲音格外清晰:“一哥,我也想飛!
”
孫一笑着回答:“這一陣我就教你,咱先去看看咱家的大院子。
”
塔布囊和雅布海攜手走向大雄寶殿。
“塔布囊留步!
雅布海等一等!
”
孫一扭頭。
美岱召裡薩囊台吉第一個回過神,高喊着沖向孫一。
三營的兩名刀盾手舉起盾牌一個攔阻加推搡,薩囊狠狠地摔了一個趔趄。
薩囊從地上爬起來,顧不上和刀盾手糾纏,跳着腳高喊:
“塔布囊,美岱召是主動打開城門的,喇嘛們答應聯軍的所有要求!
”
孫一剛才在天上,并不清楚地面上的細節。
而且這場戰鬥的總指揮是朱軍師,平心而論,朱軍師的計劃比原來自己的強攻計劃高出了N籌。
孫一手指城門洞,“薩囊台吉,你去和朱軍師談吧!
”
朱軍師滿面得意,搖着羽扇正步入美岱召。
眼角瞥見城門洞裡的幾隻炸藥包,朱軍師趕緊吩咐:“快叫尕李廣把這些東西清出去。
”
薩囊在兩名刀盾手的“護送”下來到朱軍師面前。
薩囊整理衣裳,彈掉塵土,向朱軍師深施一禮,“在下鄂爾多斯台吉薩囊。
”
台吉?
想搬出身份吓唬人?
朱軍師還一禮,“貧道大明朝太祖嫡傳皿脈,九原郡國秦王。
”
薩囊口不崩不亢開口言道:“秦王殿下,美岱召是在聯軍進攻之前打開的城門,依照雙方事前講定,聯軍不能驅逐美岱召的喇嘛。
”
朱軍師一揮羽扇:“聯軍進攻的時候留給美岱召的時間已經過了!
”
薩囊語氣放緩:“喇嘛們一心向佛,行事未免有些拖沓,請秦王看在佛祖的面上……”
朱軍師正色言道:“薩囊台吉,你看清楚了,本王是道士!
”
薩囊語氣更加緩和:“道長,大家都是出家人……”
朱軍師再次不客氣地打斷薩囊的話:“敢問黃教是如何對待其它出家人的?
”
薩囊暗暗歎一口氣,口中仍在為喇嘛們争取:“美岱召的喇嘛已經知錯,美岱召以後願謹遵天憲,與各教派和平共處。
”
見薩囊語氣誠懇,朱軍師也不想把喇嘛們一棍子打死:“薩囊台吉,美岱召是雅布海家的财産,如今雅布海回家來,總的有間房子住吧?
”
見朱軍師語氣緩和,薩囊心下大喜:“我這就叫僧人收拾房屋。
”
朱軍師輕搖羽扇,微微點頭嘉許。
薩囊趁勢再進一步:“秦王殿下,美岱召是在聯軍進攻之前打開的城門,聯軍進攻的時候美岱召并沒有抵抗,美岱召願意無條件接受聯軍的全部條件,隻求道長能夠容留黃教喇嘛在此地弘揚佛法。
”
朱軍師并不正面回複,隻是問一句:“薩囊台吉,你能不能替那幫喇嘛做主?
”
薩囊思忖片刻,暗暗地狠了下心,堅定地回答:“能!
再有僧人執迷不悟,不勞聯軍動手,我負責把他驅逐出境!
”
朱軍師暗暗點頭,這個薩囊是個幹實事的人。
如果薩囊不假思索地就回答他能全權替喇嘛們做主,朱軍師也不會相信他。
朱軍師開出自己的條件:“美岱召解散僧兵,喇嘛們在佛前發誓接受天憲!
”
薩囊咬咬嘴唇,“可以!
”
薩囊的幹脆有些出乎朱軍師的意料,朱軍師一時也沒有更多的要求,便說道:“薩囊台吉,那就煩勞你安排騰出幾間房吧。
”
薩囊再施一禮,“多謝秦王殿下!
美岱召裡的大雄寶殿、藏經閣、密宗禁地、還請大海喇嘛當年休憩的院落,還請軍師約束士卒不要打擾。
”
朱軍師痛快地答應:“可以。
”
薩囊台吉回到衆喇嘛身邊,喇嘛們還沒有從這突然的變故中恢複過來。
薩囊剛講述完朱軍師的條件,一名當初主戰的喇嘛立刻高聲質問:“薩囊!
你怎麼可以答應這麼苛刻的條件?
佛法怎麼可以同邪門共處?
沒了僧兵以後我們如何弘法?
”
薩囊反問:“我們現在還有資格和他們談條件嗎?
”
醫生喇嘛出言支持薩囊:“如果沒有薩囊,我們都得被他們驅逐出境,哪裡還有機會弘法?
”
那名喇嘛高聲感歎:“驅逐就驅逐,沒了佛法僧三寶是他們的損失!
他們以後将如同黑夜迷路的行人,永世跌入阿鼻地獄痛哭!
”
薩囊低聲提醒這名喇嘛:“他們的軍師是個道士!
”
那名喇嘛立刻不再言語。
按照草原上和藏巴高原上通行的規矩,聯軍“合理”做法應當是弘揚道教、驅逐佛教,如今聯軍允許黃教存留,已經是破天荒了。
醫生喇嘛寬慰衆喇嘛:“當年八思巴國師同全真教辯論,八思巴國師辯駁得全真道士啞口無言,難道我們沒了僧兵就不會弘法了嗎?
佛法無邊,隻要讓我們開口說話,信衆明白了道理,我佛自然得到弘揚。
”
薩囊補充道:“我看塔布囊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其實我們不應該和塔布囊一味對抗,反而應該支持塔布囊抵抗滿洲國。
隻有順應民心,才能有更多的人民皈依我佛。
”
幾名喇嘛都暗自點頭。
醫生喇嘛望着寶豐山上的白塔,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詢問薩囊:“這個塔布囊,先是祭出小男孩和胖子,後是從天而降。
他到底是個什麼來曆?
”
薩囊搖頭:“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我這麼做對佛法最有利。
”
醫生喇嘛不易察覺地松了一口氣,替大家做主道:“就依着他們的意思吧。
願意留下的在佛前發誓;不願意發誓的去往其它寺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