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經落山,殷紅的晚霞将矮小的長葛城頭照得火燒一般。
喧嚣了一日的城池,漸漸回歸平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早已變成了生活準則,家家戶戶的屋頂上空都彌漫着炊煙的味道。
緊閉的房門裡不時冒出孩童的哭鬧聲,偶爾也夾雜着大人的打罵,一切都和往日沒什麼分别。
唯獨零落的城頭上,卻布滿了守城的步卒,那一隊隊來回巡邏的士兵,将原本安甯和諧的小城,一下就拉回到戰時狀态。
這些都是完顔按春出城時,奉命留作接應的步卒,此刻在城門口也不知駐守了多久,一個個凍得鼻涕直流,拿槍的手指凍腫的跟蘿蔔似的。
“什麼人!
”
城頭上,某個眼尖的小兵發出一陣喊,其餘人打起精神朝着城外望去,隻見遠處的官道上,一支長長的騎隊正快步朝城門靠近。
弓手不敢怠慢,紛紛彎弓搭箭,遙遙瞄準不遠而來的騎軍。
趕在最前面的那名騎軍隊連忙開口:“入娘的,瞎了你的狗眼,連完顔将軍的騎軍都不認得,快開城門。
”
說罷,便将一動不動的完顔按春推到騎隊最前方,對方的舌頭被趙振割去,此刻疼的雙唇緊閉,發不出一點聲音。
樓上的小兵在黃昏裡依稀打量,待看清了完顔将軍的面容後,忙下令弓兵将箭頭壓下三寸,同時大開城門,放騎軍入城。
“全軍入城!
”
失去了城門阻擋,程毅統領下的騎兵,就如同狼入羊群,直撲城主府而去。
以至于那些原本守城的步卒,甚至還沒弄清所發生的一切,便被程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剪除了一幹反抗力量,餘下守軍見大勢已去,紛紛投降乞饒。
如此從黃昏一直忙活到大半夜,等到徹底控制城主府的時候,已經過了子時。
這期間程毅仿佛不知疲憊一般,一邊忙着收編投降的步卒,一邊不斷命人搜索潛逃在城中的漏網之魚。
待他忙完了一切,正要找趙振商議接下來的部署時,才發現對方早已經不見了蹤影。
問了一圈周圍的人,卻沒有一個人知道趙振下落,就在程毅等人一籌莫展之際,還是城主府裡一個仆役給出了線索,說是在内宅見過一個衣着古怪的青年,對方還曾問他哪件屋子可以睡覺,想來那青年就是衆人所找之人。
原來,這一整日波折下來,從沒行軍打仗經曆的趙振已接近虛脫,若非強行撐着,他隻怕早就暈倒在了半路上。
所以在程毅帶着騎軍踏破城主府時,确定了暫無危險的趙振便自顧自跑到了後宅。
記憶中,府衙後宅一般是女眷所在,不過困意襲來的趙振也顧不上這些,他現在隻想找到個被窩筒子,然後熱乎乎的睡上一覺。
可是這夜裡黑燈瞎火的,他也看不清哪對哪啊,這不,一連穿過數道回廊後,趙振終于摸到了一處房門。
那門後面沒上闩杠,隻輕輕一推便開了,想來裡面也沒人住過。
跌跌撞撞爬到床邊,趙振倒頭便睡,迷迷糊糊中,他仿佛又回到了穿越之前,還是自己的房間,還是那暖暖的被窩,軟綿綿的枕頭,一切都舒服的讓人不想醒來。
隐約間,趙振聞到了一絲淡淡的香氣,咦,自己的房間沒噴過香水啊,怎麼會有香味?
而且那味道似乎是從被子下面飄出的,越往裡面香味越濃,想到這兒,趙振下意識的伸出手,想要抓住香氣的源頭。
嘤……
随着趙振的抓揉,被子下面卻發出了一陣短而輕促的嬌憨,那聲音雖小,卻聽得趙振心頭癢癢,便忍不住又抓了幾下。
誰知這幾下卻闖了大禍,隻聽得那被窩下面猛地一顫,繼而傳出一聲炸破天的尖叫。
・
“啊!
”
那尖叫來的突然,一把将趙振從夢中拉回現實,吓得他一下就從床榻上滾了下去。
慘了,走錯房間了!
這是趙振腦海裡浮出的第一個念頭,此刻天邊已經微白,屋内雖然昏暗,卻也能看到個大緻輪廓,聽剛才那叫聲,似乎是個女人。
正想着,就見不遠的床榻上,突然飛撲下來一道人影,那人影窈窕曼妙,一雙俏腿更顯修長,隻一腳便将剛準備爬起來的趙振狠狠踹倒。
“嘶!
”
對方似是習過武的,一腳下去,趙振隻覺得呼吸一窒,兇口更仿佛被重錘砸過,連肋骨都陷下去了幾分,疼的他隻得大喊救命!
可話還沒出口,趙振的兇口壓上了一隻秀氣的蓮足,“大膽淫賊,我要殺了你!
”
那句話說的惡狠狠,聲音卻很清脆好聽,顯然是個少女發出的。
可趙振哪有心思想這些,兇口上的秀足越來越沉,壓得他兇腔都快炸裂了,情急之下,趙振隻能手忙腳亂的拿手去推,想要将對方退開。
少女似乎是不願意自己的腳被人觸碰,眼看趙振兩隻爪子比劃過來,少女秀足一晃,便踢皮球似的将趙振狠狠踢開,直直撞在一旁的門柱上。
直撞得他眼冒金星,鼻皿橫流。
接下來,就聽到“哐當”一聲,屋門恰當時機的被人推開,站在門外的,竟是一隊手持火把的士兵。
這些人本在府衙巡邏,此刻聽到内院傳出叫聲,遂推門進來查探,剛一開門,就見到一個趴在地上,衣衫淩亂的青年,和一臉驚怒的少女。
少女僅穿了身短襟,此刻見屋門被人推開,尖叫着閃到屏風後面,反倒是那青年一副如臨大赦的模樣,抱着士兵大腿直呼救命!
那領頭士兵見對方不但嗜好古怪,而且還有其他性癖,頓時厭惡的将趙振踢開,旋即喝道:“直娘賊,前廳殺的皿流成河,你們這對狗男女卻躲在後面尋歡作樂,都統統帶走,等候都統發落。
”
罵歸罵,但士兵心裡頭清楚,這府衙後院的人,或多或少都和官老爺沾親帶故的,遠不是他們可以治罪,遂将趙振二人拖到前堂。
聽士兵說完事情經過,一臉錯愕的程毅使勁看了看二人,方才憋住笑道:“虧俺昨晚還差人到處尋找,不想衙内卻輕車熟路進了後衙,想來是睡了個好覺。
”
被程毅一通嘲笑,趙振卻沒心思解釋,現在的他全然将注意力放在了少女身上,直到這時,趙振才看清身旁的少女,嗯,是個美女。
隻見那一張白淨俏麗的臉上,一對漂亮的大眼睛卻惡狠狠的瞪着自己,瞧她那張牙舞爪的模樣,恨不得把自己吃掉。
好看倒是好看,就是太兇悍了一點,趙振摸了摸下巴,思索着怎麼開口解釋,卻不料那少女卻率先發難,指着程毅道:“你是誰,完顔按春呢,叫他出來見我。
”
“完顔按春通敵賣國,已經被俺收押,你又是何人?
”
程毅冷不防人指着鼻子,臉上有了抹怒容,在他看來,這個少女出現在後衙,雖然和趙振有些牽扯不清,但多半是的完顔按春那厮的侍妾。
原本完顔按春被收押,他正愁怎麼處置後衙一幫人,誰知道卻有個不怕事的先跳了出來。
聽道完顔按春被收監後,那少女不但沒有露出絲毫害怕,反而咬牙切齒道:“大敵當前,身為内族不思抗敵,卻通敵賣國,實在該殺!
”
話說一半,少女又丢出一塊腰牌,直直落在程毅眼前,“這麼說來,現在你是此地的管事,這幾日我會暫住長葛,約束好你的人,莫要讓我在後衙見到。
”
“末将遵令!
”
接下來的一幕,卻讓趙振張大了嘴,隻見程毅非但沒有因為少女的冒犯而生氣,反而十分恭敬的行了一禮。
至此,少女才揚起俏臉,轉身走出大堂,臨行前,對方還不忘狠狠的盯了趙振一眼,仿佛要把這長讨厭嘴臉記住。
待到對方腳步聲漸遠,趙振終于忍不住問道:“就……就這麼讓她走了?
她差點沒把我打死!
”
“宗族子弟,衙内莫要與之計較,日後見到,離她遠些就是了。
”
程毅撿起地上的腰牌,看了眼,旋即丢在一旁,“此人且放一邊,眼下最重要的還是許州方面,今日淩晨俺已經連續派出數支探騎,沿途截殺許州方向派來的信使,阻斷長葛與許州之間的聯系。
但此方法最多拖延兩日,兩日一過,若長葛再無消息回饋,許州方面必然起疑。
”
“何魏等人既然通敵,必做了充分準備,長葛不過是他們聯系蒙古的衆多渠道之一,如果長葛有異,他們必回另尋他路,反而會打草驚蛇,逼賊跳反。
等到那時,長葛就真成了一座孤城。
”
經程毅一提,趙振忙将早上之事抛諸腦後,認真思索起對策。
他雖然幫着程毅拿下了長葛城,但這座城池實在是太小了,全部守軍加起來也不到五百,隻怕在蒙古大軍面前連滄海一粟都算不上,唯有在蒙古下均州前,盡快攻入許州。
可照程毅的說法,何魏那些人也不是吃素的,如果知道了趙振他們的消息,隻怕連大門都不會讓他們進,又何談鎮壓城中叛軍呢?
自己畢竟對這個時代了解的太少了,關鍵時候,全他媽兩眼一抹黑!
心裡暗暗着急,趙振急需一些有用信息,他忙道:“将軍剛才說截獲了許州方面派出的信使,可曾有信件?
”
“算是讓你問着了,俺手上恰好有一份剛剛繳獲的,衙内請看。
”
程毅忙從懷中摸出燙漆的信封,遞給趙振拆看,一看之下,趙振臉上露出副了然的笑容,“看樣子,這何魏已經等不及了,竟然要完顔按春親自去一趟均州,與那蒙古右路軍監軍郭德海約定攻城時間。
”
“那怎生是好,照他的說法,俺們豈不是兩日都撐不到?
”程毅有些急了,他不明白趙振為什麼還笑得出,想到何魏一行會不擇手段對老帥下手,程毅急的皿氣上湧,原本黝黑的臉此刻竟然隐隐透着紅紫。
隻見他一把抄起大刀,“實在不行,俺現在就率一隊騎兵去許州,俺就不信,他們敢在老帥眼皮子底下攔着俺進城。
”
看程毅提刀就走,趙振趕緊拉住他,道:“将軍莫要激動,此事也不是完全沒有餘地,要我說,咱們剛好可以借此機會,打扮成完顔按春前去均州,與那姓郭的聯系。
隻要能讓蒙古人相信,屆時咱們便可以兩邊用力,從内部破壞何魏等人的計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