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館位居太守府西側,兩地相距不過兩條街,快步一盞茶的時間便到。
與趙振推斷的一樣,由于抽掉了數百号士兵,太守府門口,這時空蕩蕩的。
一共就兩個把門的小兵,此刻一左一右,倚在衙門兩側的石柱上打盹。
眼看趙振幾人來者不善,那兩個士兵忙一個激靈,各自舉起長矛叉在門口,将衆人攔住道:“太守府重地,不得亂闖!
”
“直娘賊,瞎了你們狗眼,俺家大人乃是太守府參軍。
眼下太守正在帥府鏖戰,特地命俺們回來,拿太守印信。
若是耽誤了大事,拿你試問!
”
唐牛兒得趙振授意,上來二話不說,便将一腳将這小兵踹倒。
他那兇悍模樣,加上滿身的皿迹,分明是經過一場惡戰,這兩個小兵不禁将信将疑,若真如唐牛兒所說,耽誤了太守的大事,那可就是死罪啊!
想着,被踹到小兵求助一般望着同伴,對方靈機一動,忙道:“太守若真有急事,小的們自當放行,還望大人出具腰牌,俺們驗明身份。
”
“拿着,以為俺們騙你不成?
”
趙振早料到有此一招,他不慌不忙拿出參軍腰牌,遞給唐牛兒,又由對方丢在兩個小兵跟前。
這參軍腰牌,正是日裡,夾谷琦給他的。
腰牌上的古樸大字,令兩個小兵如臨大赦,忙賠笑讓出大門,“果真是參軍大人,大人裡面請!
”
“呸!
”
面對守衛前後判若兩人的模樣,唐牛兒不屑的吐了口唾沫,擡腿跟着趙振進了太守府。
剛進去繞過花廳,就見一個打着燈籠,管家般模樣中年人迎了過來,那人遠遠地就道:“站住,你們是何……”
此人話還沒說完,唐牛兒便扣動了懸刀,弩箭飛射,一下就将那人射了個對穿,眼看此人軟綿綿倒下,趙振對衆人吩咐了下去,“你們幾個去庫府,你們去偏廳,記住,都入娘的砸光燒光,一個不留!
唐牛兒,你跟我去後衙看看。
”
借着記憶,趙振領着唐牛兒直奔後衙,如果沒記錯的話,後衙就有一處馬廄,夾谷琦既然造反,肯定就留有後路,所以馬廄中肯定有車馬随駕。
他如今一把火燒了太守府,若對方造反失敗也就罷了,若是成功,這許州怕是也呆不下去了。
到時候,他也可以駕馬車出城,等去長葛找到程毅再做打算。
是以,趙振走的急匆匆,不多時,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希律律的馬鳴,隐約間,還看到馬廄中,有亮光在晃動。
“不對勁,馬廄的燈亮着,裡面有人!
”
趙振步子一頓,忙拽着唐牛兒,借着夜色躲在一片假山石後面。
就在他們蹲下沒多久,一陣哒哒的馬蹄聲,從馬廄中一直往這裡過來,待聽到對方隻有一騎後,趙振從假山後探出了頭。
隻見夜色裡,一個幹瘦幹瘦的身影,正牽着馬,朝後衙另一處偏門走去。
那幹瘦的身影,趙振看着異常熟悉,仿佛在什麼地方見過。
“是海日古,快攔住他……”
趙振的驚呼聲,引起了對方的警覺,隻見那幹瘦的身影左看右看,飛快的縱身上馬,樣子像極了一隻幹癟的蝙蝠。
眼看他就要架馬逃走,趙振一把奪過唐牛兒手中的手弩,然後對着海日古就是一箭。
隻可惜距離太遠,又是黑夜,所以準心偏差太大,竟然沒擦着海日古,而是一下就釘在了馬屁股上。
趙振剛想說可惜,卻見那馬兒卻吃不住劇痛,此刻竟發瘋似的跳起,想要将背後的人摔掉。
若放在往常,以海日古的騎術,這種小颠簸根本不算什麼。
可他顯然忘了,馬腳下跑的不是廣袤平坦的草原,而是假石花木搭建的後花園。
原本就狹窄的小路,被馬兒一躍,幹脆連人帶馬,一頭紮進了灌木叢裡。
而灌木後面,又是一片堆砌出的假山石,這下倒好,隻聽假山石那邊,跟着傳出一陣稀裡嘩啦,然後就再也沒有了聲音。
“去看看!
”
趙振又從箭壺裡抽出支箭,此刻扣在手弩的滑道上,随手可以瞄準遂發。
至于唐牛兒則手提鋼刀,從另一側緩步逼近,越走近,就越看見地上滿是撞碎的石塊,可想而知,剛才那一下撞擊,該有多重。
難怪連人帶馬,都沒了動靜。
唐牛兒走到近處,終于看到了地上躺着的人,他拿腳撥了撥,确定對方再無聲息後,才轉過頭,“大人,好像是死了。
”
“嘩”
可就在這時,原本伏在地上的屍體,卻猛地蹿起來,帶起了一片沙石,對方動作之快,就像是迅捷的野獸,剛一跳起,便朝着花園後門急急遁走。
趙振早知道這海日古不會輕易死掉,他手中弩箭猛地射出,一連三箭,卻連對方的身子都沒碰到。
至于唐牛兒,意識到自己被騙,暴怒之下的他一把将手中鋼刀擲出,鋼刀在空中打着旋兒,厚重的刀背狠狠砸在海日古身上,此刻的他就像是一隻被彈弓擊落的蝙蝠,竟直直撲騰在了地上,摔了個夠嗆。
等到他再想跳将起來,唐牛兒卻已經一腳踩在了他的背上,直踩的他臉都陷進了草地裡,就聽他求饒道:“求好漢饒命,小人隻是一個打雜的,什麼都不知道啊!
”
“海日古,還記得趙某嗎?
”
見此人裝得有模有樣,趙振冷冷一笑,心道:還好老子來的早,要不然真讓你小子跑出城外,去搬救兵了。
“你……怎麼在這兒,你不是已經……”
借着依稀月色,海日古陡然看清了趙振的臉,這一看,吓得他面色煞白,剛一張口便說漏了嘴。
“我為何不能出現?
你以為,區區百十個刺客就能解決我,那你真是小瞧趙某了。
”
趙振的笑容,讓海日古一陣不明所以,他雖然對夾谷琦說過,懷疑趙振的動機,但對方口述的刺客,他卻一無所知。
所以,海日古苦笑着搖頭,“趙大人說的俺不清楚,但如果俺沒猜錯,趙大人這個降人的身份,定是假的了。
而你也定是為你們節帥而來,既然俺都落在你手上了,便跟你走一趟吧!
”
“大帥?
不,你想多了,他與我何幹,我今日來隻是替弟兄們報仇而來,不談其他。
”
趙振搖搖頭,他看向海日古的目光,就像看一個死人。
那冷漠的語氣令海日古一陣心悸,他突然意識到,趙振這次過來,絕不是将自己帶走那麼簡單,一定還有什麼他不知道的原因。
海日古忙扯着脖子喊道,“趙大人……趙大人,你聽俺一言,咱們之間一定有什麼誤會,真的,你聽俺解釋,俺……”
“動手!
”
海日古滿頭大汗的想要解釋,但趙振卻沒有聽下去的心思,見他轉過身,唐牛兒腳下猛地用力,隻聽一陣“喀嚓”的聲音傳出,海日古的叫喊也跟着戛然而止。
他的後背被踩陷下去大塊,分明是連脊骨都被踩斷了,反觀唐牛兒隻是嘿嘿一樂,仿佛踩某個不起眼的蟲子一般。
“大人,還放火嗎?
”
“放,越大越好,最好能讓帥府看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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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城另一頭,節帥府,門外。
火把林立,人山人海。
數千兵馬,此刻以大帥府為中軸心,分别于兩側對峙,兩方各自沿着三丈寬的石街緩緩排開,一直排到了兩三個路口後,方才停下。
帥府左邊一側,一共三百餘人,都是古裡甲石倫臨時在府中抽掉的,騎兵親衛,和巡防伏兵。
另一側,則是昌武軍叛軍,隻見将士上下全都以一根白帶束之,以作區分。
而這些叛軍陣前,為首一人,金盔銀甲,手持一杆紅纓大槍,此人正是那武監軍身邊大将,何魏。
在他身邊,還有一名年過四旬的紫袍文士,夾谷琦。
這二人所帶甲士數量,遠遠超過古裡甲石倫身後士兵五倍有餘,兩軍還未交鋒,但從人數氣勢上,高下立判。
真因如此,那何魏臉上是止不住的笑意,“老家夥,這帥府被你把持許久,也該換換門庭了……大軍聽令,隻要沖入帥府,活捉了古裡甲石倫,某便賜封他萬戶,賞錢千貫!
”
得到何魏示意,就連一旁給他牽馬的謀克,都接着他的話奉承道:“将軍,若是俺們幾兄弟一道抓住,該如何分配啊?
”
“那好說,你們若五人都抓住老家夥,便将他手腳卸下。
無論手腳,某都封他千戶,賞錢百貫……”
說到這兒,何魏臉上更是止不住的獰笑,餘下士兵聞言,也跟着哈哈大笑,直聽得那古裡甲石倫面色鐵青,他當下擡起手中大刀,指着何魏鼻子罵道:“兀那賊子,休要猖狂。
本帥領軍數十載,刀下人頭不計其數,今日便拿你磨刀。
”
“殺!
殺!
殺!
”
到底是極具威望的老帥,古裡甲石倫剛一開口,身後将士無不山呼,縱然人數不足,但氣勢上卻絲毫不輸于何魏軍。
這令何魏臉色尤為難看,本以為勝券在握的他,心中竟有一絲不安,不過這道雜念很快就被夾谷琦打散。
隻聽夾谷琦拱手笑道:“節帥威震三軍,實在是許州之福,隻是蒙古兵鋒正盛,所過之處,州郡無不下者……那蒙古大汗更明言,若能順降,可許州保其民,可安昌武士兵……若然反抗,屠盡軍民,草木不生!
我等所謀所作,無不是為了天下百姓,節帥一意孤行,實在是将許州軍民百姓至于水火而不顧啊!
還請節帥三思!
”
夾谷琦的聲音雖不是武夫洪亮,一番說辭卻字字誅心。
亂世裡,衆人拼死打仗不就是為了活命,讨碗飯吃麼?
照夾谷太守的說法,再與蒙古人打下去,命都打沒了,那還不如投降呢?
這一刻,不但他身後的士兵跟着發出吼聲,就連古裡甲石倫背後軍隊,也傳出喋喋議論。
眼看軍心動搖,古裡甲石倫面色大變,照此下去,不等兩軍交鋒,他就将失了軍心。
見狀,古裡甲石倫大怒道:“匹夫安敢亂某軍心,全軍将士,随某斬殺了這些亂臣賊子!
”
說罷,古裡甲石倫猛地一拽缰繩,胯|下駿馬發出一陣長嘯,嘶鳴着沖出,連人帶馬宛若一把利刃,直直插入叛軍,所過之處,士兵将佐無不授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