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左湘腦子裡暈暈乎乎的,一來是因為連番逃遁,斷臂處的傷口不斷撕裂,使得他失皿過多,現在就連呼吸都有些費勁。
這第二嘛,則是周圍人的談話,卻是将周左湘搞的有些糊塗了,他到現在都反應不過,他自己是如何就淪入了敵軍的俘虜。
由于身子虛弱,周左線現在連擡起眼皮的力氣都沒有了,他隻能眯着眼睛,腦海中思索着周圍人的談話,至于押送他的幾個士兵相貌,他卻是看不太清了。
可他分明記得,早在派兵大騩鎮時,他就曾在小鎮後方,已經留有了一道後手,就是為了以防不測。
可現在,這些人怎麼都不聽他的号令,臨陣叛變了?
如此,倒真是周左湘錯怪了那一隊心腹,因為就連他都不知道,早在他之前,唐牛兒也在了鎮子外圍埋伏了一支騎兵,隻不過那隻騎兵,是他用來攔截潰兵所用。
結果無巧不巧的,确實讓周左湘派去的心腹馬隊,遇到了唐牛兒的伏兵。
所以在二人正面交鋒的同時,隔着一座鎮子的距離,兩支騎隊也狠狠地打了一場。
起結果,自然是密縣的騎隊被殺得大敗,除了幾個心腹戰死外,其餘人,都已經投降被俘。
正因如此,當那周左湘拼了老命從鎮子後門逃出時,他遇到的,自然就是唐牛兒的那隻伏兵。
可憐那周左湘早已經被唐牛兒吓得三魂跑掉了七魄,也不看清來人所穿的軍甲,便冒冒失失的自投羅網,被幾個清掃戰場的騎兵撿了大便宜。
再說這頭,唐牛兒一斧頭沒能留下周左湘,結果卻被對方帶來的密縣士兵纏住了腳步,一時間走脫不開,隻得大開殺戒,帶着士兵在混戰中殺了個三進三出,直打的密縣士兵一個個跪地求饒,再無半點還手之力。
直到收攏戰俘,清點傷亡的時候,唐牛兒才反應過來,他似乎一門心思忙着殺敵,結果走漏了正主。
等當時,卻見遠處跑來一串長長的騎隊,那領隊的一名千戶剛以跑到跟前,便喜不自禁道:“大人正是神機妙算,竟然掐準了密縣會留有後手,才讓俺們在大騩鎮外設伏。
現在那支騎隊已被俺們擊潰,除了被斬殺的五十餘人外,其他皆已經下馬投降,還請大人應驗。
”
就在那千戶說出話的同時,騎隊中的幾個軍官臉上,亦是露出了欽佩的表情。
若是放在一開始的話,這些人還不一定會對唐牛兒這般佩服,畢竟在他們眼中,唐牛兒隻不是比他們厲害的些的戰将罷了。
可經過剛才一事,這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頓時就意識到,他唐牛兒粗狂的外表下,定然還有着鮮為人知的帥才,否則,趙振又怎麼會如此重用他。
反倒是他們,一開始全都看走了眼,想着,中軍官看待唐牛兒眼神愈發的尊敬。
至于唐牛兒被衆人一陣奉承,不禁也老臉一紅,正準備擺手表示,一切都是誤打誤撞的,絕非他有意的安排。
可就在他擡手的一刻,對面那剛奉承完的千戶又猛地一個機靈,像是接收到對方示意似得,忙道:“大人稍後,人就在後面。
”
說罷,這千戶又猛地對後面一招手,“還不快将人壓上來!
”
他的話音剛剛落下,幾個騎兵便已經擡上了一個人影,那人被五花大綁着,看其模樣卻是已經隻剩下最後一口氣了,當此人被退之唐牛兒跟前時,後者顯然也差異了一下,“周左湘,你們怎麼擒住他的?
”
如果說剛開始,在鎮子後面部署伏筆,是誤打誤撞之舉的話,那麼現在,看到自己找尋了半天的周左湘,卻已經被衆騎兵俘虜,就連唐牛兒都有些發懵了,直娘賊,真是想什麼來什麼,莫不是老天爺都在幫他?
見唐牛兒開口,士兵連忙解釋道:“回禀大人,都是俘獲的密縣士兵說的,是他們認出了這賊頭的模樣,才讓俺們順手擒了來。
”
“好好好,俺原本斬了這厮一斧,正要了解了他,卻不料陰差陽錯,叫其走脫了。
爾等擒賊有功,待随俺回營上報了将軍,自會給你們一一封賞……”
有道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看着眼前氣若遊絲的周左湘,唐牛兒不由咧開一張大嘴笑出了聲。
眼下大騩鎮被攻克,而他又大敗密縣援軍,俘虜了數百潰兵和戰馬,可謂是大獲全勝的一役,也不知等趙振知道了,會如何賞賜自己。
想到這兒,唐牛兒遂叫來副将,令其帶一隊士兵留下清理戰場,此處畢竟是一處百姓聚落之所,眼下因為一場戰事,整個鎮子都被毀的面目全非,幾乎不能在住人,他們這些當兵的,自然要好生幫助村民重建家園。
而唐牛兒自己,卻是迫不及待的準備押送着奄奄一息的周左湘,和數百名戰俘,先行前往大營向趙振請功。
然而,就在他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時,遠處的放哨的騎隊中,忽然跑來一人,“大人,大營來人了,說是有重要軍情求見!
”
“哦,難道是将軍知道了俺在大騩鎮的輝煌戰績,所以提前派人來表彰俺了?
快……快讓他進來……”
随時這麼說着,但唐牛兒的眉頭還是緩緩皺了起來,以他對趙振的了解,若非是關乎全局的大事,趙振不會無端派人過來,想到這裡,他遂收斂了嬉笑,面容一肅,朝着進來之人忘了過去。
誰料,一看之下,他就認出了來人。
“是你?
”
說起來,唐牛兒和此人還有一面之緣,因為這個士兵不是别人,正是當初随趙振入駐長葛城時,那十二名逃兵中的一個,當時因為趙振網開一面,此人才以戴罪之身,後來編入吳剛帳下,在軍中行駛督察之職。
如今時過半載,軍中的十二個督職也不知替換的多少人,這當中有被革去軍職的,有被拿下大獄的,還有扛不住軍法死在行刑中的,唯獨這最早批次的一十二人,确實讓唐牛兒記憶猶新。
印象中,此人還是當初那個帶頭起事的,眼下看其裝扮,倒是混的人模狗樣,顯然是已經混到了小隊正官一級。
眼瞧着自己被唐牛兒認出,那士兵此刻也不好意思道:“實在慚愧,大人竟然還記得羅顯,當日若非大将軍他老人家法外開恩,也不會有顯的今日成就……”
見這個叫羅顯的士兵自曝往日醜事,唐牛兒不由點頭贊歎道,“俺看你現在已做到了隊正,想必是真心悔改了,往日之事不提,如今,隻要真心提大将軍效力,便都是某的好兄弟。
”
寒暄過後,唐牛兒遂又歸回了話題道:“對了,你今日過來,可是替大将軍捎話來了?
”
“大人英明,一猜就中。
将軍已經知道了大人攻克大騩鎮和大敗密縣守軍的消息,特讓小人送來嘉賞。
”
見唐牛兒問起,羅顯不敢怠慢,忙将來時趙振對他所說的話,都一五一十說給了對方。
同時,也從懷中掏出了一封信,遞給唐牛兒,“這就是将軍給大人的賞賜。
”
“甚底,俺立了這麼些大功,竟然隻有一封信……他明知道俺不識字,還拿一封信糊弄俺…………”
随着羅顯将懷中的信封掏出,唐牛兒蹭的一下,就像是炸了毛的貓似得,從馬背上跳了起來。
他起初聽到羅顯說,趙振知道了這裡發生的一切時,他還忍不住樂呵呢,料想着,怎麼着,這回趙振都該賞賜他個大官當當吧,再不濟,随便給個千百金也行啊。
可他實在沒想到,趙振竟然就讓對方帶來了這麼一份信,敷衍自己,這也太欺負人了吧!
想着,唐牛兒就要拉起了缰繩,想要騎馬回去,找趙振當面理論。
眼前這一幕,頓時就将羅顯吓壞了,這可是他升官以後,第一次出來執行任務,眼下看唐牛兒拔腿就要走,他唯恐自己辦砸了任務,丢了奮鬥半年才好不容易升上來的位子。
以至于唐牛兒身子剛動,羅顯便已經比對方更為迅速的動作,一下子就趴到了唐牛兒跟前,苦苦哀求道:“大人稍安勿躁,還請先砍了這份信,再動身不遲,說不定,這裡面有将軍交代的賞賜呢?
”
“哼,俺可就信你這一次啊!
”
說着,唐牛兒也已經放下了手中的缰繩,他剛才那般舉動,說起來,也隻是做做樣子給這羅顯看,說到底,他最怕的就是趙振,哪還敢真的駕馬沖回去找他當面對陣呢。
所以當聽到羅顯哀求自己的時候,唐牛兒也趕忙順坡下驢,拆開了趙振留給自己的信封。
可是當将信拆到一半,唐牛兒卻又犯難了,因為他除了認識自己的名字,還有一到十外,其餘的字一個都不認識,如今要他看信,豈不是難為他?
見唐牛兒拿着信紙猶豫不決,羅顯豈不明白對方難處,但讓他愛莫能助的是,他也不識幾個大字,最後還是一旁的副将看不過去了,上前解圍道:“若是大人信任卑職,不妨讓卑職來念吧!
”
“如此甚好,來,隻管讀出來,莫要漏字就行……”
看到副将,唐牛兒頓時像見到救命稻草一般,他趕忙将手中信紙抵觸,然後滿心期待的朝着對方臉上看去。
但很快,唐牛兒就發現了副将臉上,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尴尬,這份尴尬剛一露出,唐牛兒心中就隐隐露出一絲不妙,他忙道:“信上說的什麼,快說!
”
“大人,真的要說,不如換個地方,卑職在念給你聽吧。
”
副将這時候臉上明顯有着難色,仿佛那信裡,有什麼不利于唐牛兒的東西似得,所以他忙打眼色,暗示對方換一步說話。
這樣一來,唐牛兒更為急切了,他本就是那種急性子,暴脾氣,越是心急時候,他就是越沒有耐性。
所以現在看副将不願多說,他眼睛都瞪圓了,“奶奶的,有甚底見不得人的,就在這裡說,快些,莫把俺惹惱了!
”
“唉!
”
副将大有深意的瞥了眼唐牛兒,便也不再勸說,而是攤開了手中的信紙,張口讀道:“唐牛兒,你他娘的蠢貨,腦子裡整天都灌得水銀是不是,屁大點事都辦不妥,非要老子替你擦屁股……”
“等等!
”
耳邊一陣接着一陣的笑聲,唐牛兒的臉蹭的一下就紅了,直到現在,他終于反應過來,為什麼副将時鐘都暗示自己要換個地方去說,感情趙振在信裡是罵自己呢。
意識到了這一點,乘着周圍士兵還沒有笑成一片,唐牛兒慌忙叫停了副将,然後道:“好兄弟,有些無甘緊要的東西,就莫要當衆說了,你看看,撿着重點說。
”
“大人稍等!
”
這副将也是恨鐵不成鋼的看了眼唐牛兒,心道:剛才自己就提醒你,誰讓你不聽的,活該了吧!
心中想着,副将卻又重新将目光放回到信紙上,如此一覽過去,從頭到尾,連續看了有七八行,看到後面,就連唐牛兒都忍不住了,“哎哎,俺讓你精煉一點,沒讓你全都掠過,隻要不是那甚底内容,都可以說出來嘛。
”
“回大人,卑職也是這樣想的,可是大将軍卻足足将你從開頭,一直罵到了結尾,其中竟然沒有一句重樣,還運用了許多典故,如此文彩,實所罕見。
”
副将贊歎之餘,唐牛兒卻在一邊聽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這副将,是他娘誇将軍呢,還是笑話自己呢。
就在唐牛兒準備将信紙拿回來的時候,副将終于對着最後一行字開了口,“綜上所述,雖說你的百無一用,但勝在忠心耿耿,加之,今日又得此大功,便擢你為第五營都統,自領騎兵步卒各五百數,至于營号,等到大校全軍時在行定奪……”
說道這裡,周圍的嗤笑聲都已經能不在,取而代之的,則是一陣陣倒抽涼氣的聲音。
其中,尤其以站在唐牛身後的,那幾個千戶最為震撼,因為就在前一刻,他們還想着,雖說唐牛兒帶兵卻是有不一樣的大将風範,但他終歸隻是臨時受命。
等到此役結束,卸下了統兵之權的唐牛兒,還是要回到趙振身邊,而他們這些從各處抽調過來的臨時隊伍,也将随之打散,而重新歸入各自的營隊。
可是萬萬想不到,趙振竟然早已經料到這一點,并搶先一步,宣布了此等消息。
這就意味着,此刻的唐牛兒,已經不再是趙振身邊,那個可有可無的随從跟班,而是僅僅在名義上低于程毅一級,實際兵權上與程毅相當,并直接受趙振統轄一營都統。
而當沒有趙振直接調配時,他唐牛兒,便是真正的一軍統領,這當中的跨步,不可謂不大。
當然,這其中的很快,也就為在場衆人猜出來了,畢竟,唐牛兒才是跟随趙振最早的一匹心腹,也許他的戰功,相比于别的将佐是差了少許,可是當趙振若想要真的提拔一人時。
再多的戰功,還不是變着法子,送到對方跟前嗎?
畢竟,這是趙振的軍隊,自然而然的,他的心腹,也将成為整個軍隊的核心,等到想通了這個環節後,衆人看待唐牛兒的目光頓時就變了。
最先說話的是副将,此刻就聽對方微微一笑,将信紙折疊好,第還給唐牛兒,然後道:“恭喜都統!
”
“恭喜都統!
”
在副将開口的同時,不遠處,幾個心思各異的千戶,頓時也跟着開口恭賀,至于千戶身後,則是全軍,千餘名将士們,如山一般的喊聲,“都統,都統,都統!
”
等到衆士兵們山呼結束,對面,一直笑眯眯看着唐牛兒的羅顯,這才又開了口,“還有一事,忘了與都統說,此番來時,大将軍還讓小人雖都統一道前往密縣。
”
“密縣,那大營怎麼辦,将軍難道是想俺乘勝追擊,再拿下密縣?
”
唐牛兒忽然被人叫做都統,頓時還有些不太習慣,他搔了搔腦袋,隻覺在現在别是讓他去攻打密縣縣城了,就算是讓他攻打鄭州,‘
但顯然,趙振不是這個意思,此刻就見羅顯連連擺手,道:“小人也是剛剛得道的消息,将軍似乎在派且都統時,就已經讓總領領了一隻軍,朝着密縣城去了,若是事情發展的順利的話,此刻密縣應該已經被俺們拿下來。
将軍也是不久前才得道消息,随後就已經令人搬遷營地,現在應該已經在前往密縣的路上了,所以俺們隻需要趁着夜色降臨前,趕到密縣城外和将軍彙合就行。
”
等羅顯說完,這一回,換成唐牛兒大吃一驚了,“什麼,将軍他……竟然還派遣了别人?
”
唯恐自己說漏了嘴,羅顯忙話鋒一轉,又催促唐牛兒道:“這個……小的也不是很清楚,都統若是心中有疑惑,大可以等到趕到密縣時,在與将軍請教,眼下,太陽也快要了落山了,都統還是帶着将士們快些趕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