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何魏将城防都調走的原因,此刻東大門值守的士兵,隻有區區數人。
直等到夾谷琦跑到了城樓下時,原本漆黑一片的東門樓上,這才亮起幾支零星火把,微弱的火光照不清守軍的臉。
隻聽到有個軍官模樣的人,甕聲甕氣的喊道:“入娘的,哪個沒鳥的,大半夜跑這裡闖關,可有軍令?
”
若放在以前,敢有人這般對夾谷琦說話,怕是早就被拉出去喂狗了。
但到了此刻,虎落平陽的夾谷琦,哪還不知道的夾着尾巴做人的道理。
為免于對方起沖突,隻見他壓着不快,催促道:“睜大你們的狗眼看看,本官是夾谷琦,速速開門……”
“原來是夾谷大人,失敬失敬,俺這就開門!
”
那軍官吃了一驚,忙連聲告罪,他正要令人拉開門閘,卻被另一名士兵突然攔道:“慢着,你說你是的太守大人,可有人作證?
據俺所知,夾谷太守乃是當時英豪,儀表堂堂,又豈能是你這般邋遢模樣……要俺看,你這賊鳥,就是個西貝貨……來人呐,放箭!
”
說着,那個士兵又要動手,其餘守門士兵見狀,也紛紛拿箭指着夾谷琦,這可把他吓壞了。
而士兵的話,更令他哭笑不得。
原來,就在夾谷琦從兩軍交戰中撤出時,突然聽到府兵來報,說太守府上失火。
急的他也沒心思督戰,急忙就趕回府中,但等他回去時,火勢已經将整片府衙吞沒。
更為要命的是,這時候所有的士卒都被抽調過去,加入了叛軍之中,他連救火都找不到人手,隻能眼睜睜的自己的府邸,變成一座廢墟。
而他第一時間,也想到了縱火之人,定然是古裡甲石倫,也隻有那個老賊才會做出這等斷人後路之事。
就在夾谷琦正要返回戰場時,卻剛好看見程毅帶兵追殺何魏的一幕。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這個文臣,第一時間放下了自尊,開始了慌不擇路的逃命。
眼下,見城樓上的士兵,怎麼都不相信他的身份,夾谷琦有些急了。
他一把脫下身上,被煙熏的髒兮兮官袍,留下裡面穿的兩件薄布衫,在寒風中凍得瑟瑟發抖。
可就是這樣,夾谷琦還是怕士兵看不清,他又用手擦了擦臉上的黑灰,這才道:“如何,可能認出本官?
”
“太遠了,看的不甚清晰。
大人還是走近些,叫小的們放心……”
聽士兵這麼說,夾谷琦也認為有道理,他忙将火把朝自己臉上靠了靠,忍着火燒火燎的疼,他急忙道:“可清晰了些?
”
“太遠了,要不再走近些?
”
士兵明顯得寸進尺了,可夾谷琦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就聽到身後喊殺聲越來越大,他急的連忙沿着城樓台階,小跑着爬到城樓上。
“這樣如何?
”
終于,在他的不屑努力下,夾谷琦總算是确認了身份,隻聽在場的士兵,無不哈哈大笑,“果然是本人,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
說完,幾個士兵便一哄而上,拿刀的拿刀,舉箭的舉箭,将夾谷琦團團挾持。
直到這時,對方才意識到不對勁,因為他發現了,在場的士兵模樣似乎都鼻青臉腫的,就仿佛剛剛惡戰過一場。
倒是一直與他說話的那個小兵,一舉一動間,絲毫看不出受傷的樣子。
當等到對方将大檐帽拿下來時,那張白淨的面孔,卻讓夾谷琦像是被雷劈一樣的,定在了原地。
“是你,趙……趙振!
”
夾谷琦傻眼了,他怎麼都想不到,趙振是如何出現在這裡的,不等他再次說出話,一團又腥又臭的破布,塞入了他的口中。
見夾谷琦還在掙紮,接着,又是一根長長的粗麻繩,将其捆粽子似的捆住。
等到一切都收拾妥當,趙振又一揮手,衆人來不及歡呼,便又紛紛壓下帽檐,此刻的分别駐守在各自崗位。
他們剛剛站直,就聽到門洞前面馬蹄聲陣陣,其中夾雜着紛亂的腳步,那是何魏帶領一衆殘軍,此刻馬不停蹄的奔到城樓下。
“速速開門,某乃是副将軍何魏,誰若是敢停留片刻,某就砍了你們的腦袋……”
比起夾谷琦,何魏遠沒那麼多耐心,程毅就在身後,等解決了一幹叛軍,就輪到他了。
生死存亡的關頭,見城樓上士兵還磨磨蹭蹭,何魏怒從心頭起,二話不說,便揮手指派一群叛軍沖上了城樓。
他身後那些叛軍,雖在程毅面前吓破了膽,但面對自己人時卻是耀武揚威,此刻一個個餓虎撲羊般,直奔趙振他們而去。
見狀,趙振一把舉起的手弩,對着第一個沖上城樓的叛軍,就是一箭。
那士兵被瞬間貫穿了兇腔,連慘叫都未曾發出,便從台階上摔了下去,還連帶着,撞翻了三四個同伴。
“将軍,有埋伏!
”
其餘人見狀,尖叫着就要逃開趙振的視野,但唐牛兒他們同樣在一旁虎視眈眈,随着他每次拉弓射箭,樓梯上,都有人中箭滾落。
由于距離太遠,何魏看不清趙振他們的模樣,隻道是自己安插的守軍臨時變卦,對他動起手來。
這令何魏勃然大怒,“繼續沖,否則所有人,都得死在這裡……”
此刻,在他身邊的叛軍雖然十不足一,但也要十倍于趙振,被他一吼,數十名叛軍沿着台階紛湧而上,拼了命的沖上城樓。
如此一來,趙振的壓力,也跟着陡然大增,雖說他每一箭都能射落,一至兩名叛軍,但此刻所有人都不要命似的,一個填一個的往城樓上堆。
這就導緻,唐牛兒他們已然丢開了弓,該而用刀,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帶着另外幾名護衛,站在城樓的盡頭。
連推帶砍的,将這些擁擠上來的叛軍,再一次推下去。
而這過程中,僅僅一次沖撞,趙振便明顯感覺到衆人的體力不支,畢竟就在之前,他們剛經曆過一場皿戰。
唐牛兒他們隻休息了不到一個時辰,恢複的那點體力,遠遠不夠幾刀砍下去消耗的。
眼看着幾個護衛滿是舊傷的身上,又添新傷,趙振終于歎了口氣,“撤吧!
”
“甚?
俺沒聽錯吧,大人要撤……”
唐牛兒一驚,豁然回過頭,直瞪瞪的望着趙振。
在他的印象裡,還從沒聽趙振輕言過“放棄”二字,此刻在他看來,有些不可思議。
也就在他不留神的檔口,樓梯上的叛軍乘着機會,猛地将他撞開,然後一口氣沖到趙振跟前。
雖說此人被趙振及時射殺了,但衆人的防線,還是在這一刻,被沖出了一道口子。
随後,越來越的叛軍從中湧出,很快,那口子越來越大。
場面上的形式對衆人越來越不利,趙振道:“不錯,撤吧。
兄弟們都到極限了……當初随我從長葛走出的,隻剩下了你們六人……此刻,無論誰出事,我都不想看見……許州,兄弟們都盡力了,剩下的,便看天意吧!
”
聽趙振說着,衆人都默然的後退,正要掩護趙振撤出城頭,将此地讓出來。
但那夥叛軍顯然沒有放過他們的意思,見衆人回防,叛軍在奪取城門控制權的同時,更程包圍之勢,将趙振他們堵在了城樓一角。
“一個活口不留!
”
何魏的聲音,不失時機的在下面響起。
同一時刻,聽着城洞口的千斤閘,被叛軍被緩緩拉動,鎖鍊纏繞在搖輪上,發出令人牙酸響聲。
趙振不禁苦笑道:“對不住了,各位,是我拖累你們了。
現在何魏攔不住,咱們都得搭在這兒了。
”
“大人這麼說,俺可就不樂意了……當兵的,哪天不過着刀口舔皿的生活,死便死了……隻要活着,給大人盡忠,便是俺們的本分,說甚拖不拖累?
”
“就是……大人,便是今日死了,俺們都盼着,下輩子繼續跟你闖蕩呢……”
唐牛兒的話,引起了周圍幾人的共鳴,衆人這一刻不由的哈哈大笑,言辭間,沒有半點赴死的悲哀。
聽到衆人的笑聲,對面的叛軍也紛紛冷笑,他們揮動着手裡占滿皿的長矛,正待動手時,卻聽身後同樣傳出一陣笑聲,“大人赴死,豈能沒有俺們跟着……大人,俺吳剛、宋……來了!
”
趙振本來都做好了同歸于盡的準備,眼下,突然聽到吳剛的聲音,他忙睜眼望了過去。
就看到叛軍後面,人群聳動,吳剛幾人手持槍棒,一路沿着城樓打殺過來。
到底是宋軍教頭出身,此時的幾人面對數十名叛軍,不但絲毫不落下風,竟然還遊刃有餘。
槍棒在他們的手中,恍若遊龍,形似猛虎。
所過之處,數十人都休想近他們的身,可憐的那些叛軍,此刻就像是下餃子似得,被他們一個個從城頭上打落下去。
等到城樓上的叛軍已沒幾個,趙振忙叫住吳剛道:“不用管我,快去攔住何魏!
”
誰知,吳剛非但沒有停手,反而将剩下的叛軍挨個挑翻後,才笑道:“大人莫急,你看城外!
”
吳剛神秘兮兮的樣子,說的趙振心頭一動,他忙順着對方所指,朝城外望去。
這一看,便瞧見何魏一騎絕塵,率先沖出了東門,但就在他剛沖出大門的一瞬,城外,火光滔天,包圍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