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接連兩日,城中大肆組織士兵搜捕的叛軍餘孽,這就導緻,鎮壓叛亂後的論功行賞,一直到第三日,才放在帥府舉行。
賞賜的人中,軍中将佐幾乎人人有份,其名目繁多,更相近法子兼顧到每一個人,可見古裡甲石倫的拉攏之意已經躍然紙上。
當然,這當中最為矚目的,當屬程毅。
在此之前,他已是昌武軍騎軍都統,随着何魏等人伏誅,在此時的諸将陣營中,他幾乎是僅次于古裡甲石倫的二号人物,已然到了升無可升的地步。
但當陳青池親口說出,古裡甲石倫的任命,乃是總領提控時,衆将佐眼中早已被嫉妒填滿。
畢竟,除了古裡甲石倫的幾個自己人知情外,整個昌武軍都以為,程毅是得到垂青,照此速度下去,再過幾年,豈不要到位極人臣的地步。
以至于連程毅,剛得知這個消息時,也驚訝的合不攏嘴。
就連前日裡,因為古裡甲石倫對趙振惡劣态度,而引起的不快,也瞬間在他心中煙消雲散。
此時的他,隻當是老帥的對他的精心栽培,忙不停的下拜效忠。
反之,一直表面和善的古裡甲石倫,心中卻連連冷笑起來,按照他的計劃,眼下封賞順利結束,他便可以借着由頭,将程毅手中的兵權遣散,等到那時,再無半點兵權的程毅,還不任由他拿捏。
至此,古裡甲石倫都想好了,若程毅還如以前一般,老實聽話也就罷了,否則,他有的是手段去對付。
興緻滿滿的古裡甲石倫,剛要開口,可就在這時候,城外突然傳來急報,隻見一個探騎上氣不接下氣,沖到了節堂門口,“節帥,探馬來報,城西五裡外的紅土寨,出現大批蒙古兵馬,足足有萬人。
”
“什麼!
”
古裡甲石倫一驚,豁然拂袖,這一下,卻将桌上的茶碗帶翻。
青瓷質地的茶碗摔在地上,“啪”一聲,摔的粉碎。
那探騎以為古裡甲石倫震怒,此刻吓得趴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喘一個。
反觀程毅,則不慌不忙的搶在第一個道:“節帥,俺聽先生說過,蒙古大軍在均州會師,擁兵不下五萬,那支蒙古軍,顯然是大軍先鋒。
恐怕其後還有源源不斷的增兵,當務之急,俺們應該扼守城門各處關口。
同時,加派人手在城外設置壕溝、攔馬等土建,避免蒙古并靠近城門。
”
不知是不是與程毅不對付,他剛剛開口,便有人立刻反駁的:“總領此言差矣,與其扼守城中,等待糧食耗盡。
衆軍不如主動出擊,乘着那支蒙古尚未站穩腳跟,将其一網打盡。
”
“不錯,俺們背靠雄關,出城作戰,也随時有人補給,這點正是蒙古人比不得……”
後面的人迅速跟上,與剛才那個将領站在了一塊兒,很快所有人都分成兩個陣營,而站在的程毅對面,投反對票的,卻又比支持程毅的多出大半。
眼看兩端僵持不下,古裡甲石倫正要開口駁斥程毅,卻見陳青池在他耳邊開口小聲嘀咕了幾句。
旋即,古裡甲石倫話鋒一轉,繼而站在了程毅身邊道:“程毅所說不錯,此番蒙古敵我數量不明,不得貿然行動。
”
說着,他瞪了眼準備開口争辯的衆人,用眼神示意所有人住口後,才繼續道:“至于城外壕溝土建,某如今身邊可用之人甚少,隻放心程毅去辦,程毅,此事可就要辛苦你了!
”
見古裡甲石倫叫自己,程毅連忙答應一聲,“大帥放心,此事就交由卑職,保證在蒙古大軍趕到之前,完成任務。
”
“很好,那某便等你的好消息。
”
看着程毅快步離去,前去召集開挖土建的人手,古裡甲石倫臉上終于由晴轉陰,隻見他巡視一圈,張口罵道:“一群蠢貨,隻會程口舌之利,城外上萬蒙古軍,是靠你們去剿滅?
還是靠你?
”
被他拿着話一問,剛才還叫嚣的兩個将領,立刻就低下腦袋,一副充耳不聞的樣子。
古裡甲石倫大怒,雖說他看不慣陳毅功高震主,但相比之下,他跟不願意蒙古人入侵許州。
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也隻能将恩怨暫時放下,先讓對方神氣兩天,等城外壕溝土建不能按其完工時,他到時候處理起陳毅來,也有理有據。
想到這兒,古裡甲石倫不禁哈哈大笑,對于陳青池的一石二鳥計策,他頗為滿意。
另一邊,冷眼旁觀的陳青池,也忍不住揚起了嘴角。
辭别古裡甲石倫,等從帥府出來後,陳青池并未回到衙門住所,而是直奔北城坊市而去。
此處集合各類工坊店鋪,還有從四面八方聚集而來的行腳商販,乃是整個許州最為熱鬧的所在。
當然,由于此地魚龍混雜,所以一般街面巡檢,也不願天天往這裡跑。
也正是這個緣由,此刻,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堂堂大帥府,炙手可熱的紅人陳青池,卻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隻見他熟練的走到一間布妨的後面,然後敲了敲牆壁上,毫不顯眼的暗門,接着,就看到暗門露出一條小縫,待看清敲門的正是陳青池後,一個高瘦的身影,探出頭來。
“大人!
”
“進去說話。
”
陳青池咳嗽一聲,對方趕忙給他讓出一條道兒,等到走近屋裡,才聽這個秀才模樣的人道:“等這幾日清繳結束,你就可以出來了,至于你的身份,我會重新替你安排。
隻要小心點,别讓趙振和程毅他們察覺就行。
”
“多謝大人!
若非大人相救,卑職隻怕早就讓趙振,那個奸賊殺害了……此人奪我兵馬,殺害按春将軍,還想破會大人的計劃,實在該死!
”
随着屋中的蠟燭漸漸點亮,楊紹元的面孔,赫然出現在陳青池的面前,他惡狠狠的說着。
原來,早在當日夜裡,乘着趙振派人去帥府通風報信時,楊紹元便瞅準了機會,從驿館中逃了出來。
他雖是宋軍出身,卻也是完顔按春的心腹,所以在此之前,他沒少随完顔按春來過許州,州城中大大小小地理位置,他都清楚。
也正是這樣,楊紹元趁着趙振他們不備,第一時間就跑到帥府,将趙振冒充降人的消息,告訴了陳青池。
同樣,這也導緻了陳青池,突然知道趙振的真實身份,遂才派遣死士,去驿館誅殺趙振一行。
原本,一切都順順利利,可是無論陳青池,還是的楊紹元,都想不到趙振竟然會如此的命大,連百人死士,都殺不死他。
這麼說的話,他們這場叛軍起義,轟轟烈烈打響後,卻慘淡收場,倒也不是說不痛了。
所幸陳青池借着職務之便,以最快的速度,擺脫了嫌疑,重新獲得古裡甲石倫信任。
同時,他也将楊紹元,安排在了這裡,以備不時之需。
畢竟,這種亡命之徒,往往能在關鍵時候,起到大用。
似是想起什麼,程毅這時從懷中摸出一張紙,交到了楊紹元手上,道:“我要你照着這幅畫,去找一個人,若有她的消息,我重重有賞。
”
接過畫卷,楊紹元拉開一瞧,隻見上面畫着一個女子,那女子張俊俏可人,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回眸一笑間,竟還透着幾分英氣。
“這……”
待看清畫上之人時,楊紹元眼珠子幾乎快瞪掉出來了,他張口結舌了半天,才道:“這個女子,不就是趙振的跟班,卑職見過她好幾面!
”
楊紹元指着畫上的女子,在他記憶力,可不就和完顔靖一模一樣嗎,可是這幅畫,怎麼會出現在陳青池手中?
見楊紹元的語氣不像作假,陳青池也怔了怔,繼而呼吸急促道:“你可當真,此人你若是能找到,别說是千戶,就算是兵馬都統,我也能給你。
”
也不怪他如此說,原來就在今早,一直與夾谷琦聯系的蒙古細作,得知了夾谷琦出事後,竟不知通過什麼方式找到了他。
更讓陳青池奇怪的是,這次蒙古人找上門的目的,竟然不是為了奪城,而是尋找畫上的那個女人,而且聽對方的口氣,這女子比起許州還重要數倍。
為此,那蒙古人甚至放下話來,隻要能找到并且交出畫上的女子,他們甚至可以拿整個許州作為交換。
待确認對方所說的,并非玩笑後,陳青池已然倒吸了一口冷氣。
蒙古人給出的條件,幾乎等同于封地一般,将許州封賞給他,這等待遇,就連尋常的蒙古貴族都無法享受到,可想而知,這個條件對陳青池的誘惑該有多大。
他下意識的,就想知道那畫上的女子,究竟是什麼人,竟然能讓蒙古人開出這樣的條件。
可任憑他如何努力,查遍了整個許州,乃至周遭縣城,近三十年的戶籍總卷,但都查找不到與之對應的記錄。
如此,陳青池隻能作罷,他一面令楊紹元仔細盯着坊市一帶,而他則決定帶人沿着城池四處尋找,一定要找到畫上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