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對話,并沒有回避石三的意思,所以話音,很快就傳進了對方的耳中。
聽着這陣刺耳的對話,石三臉上面無表情,眼神卻額外透着陰郁,隻見他冷冷的指着不遠處,兩個低着頭賊寇道:“這兩個,還有他……他,他們都是!
”
突如其來的點名,讓那幾個原本低着腦袋的賊寇,大為驚恐,隻見被點名的幾人,此刻連忙跪倒,然後一個勁的對着兩名騎兵求饒道:“饒命啊,大人!
小人們壓根就沒有說過半句逆言,也沒有行半分違逆之舉啊,大人,還望您明察啊!
”
流寇的話一說出,兩名騎兵便不由的皺起了眉頭,他們倒不是在乎衆人的生死,而是上頭下令,活捉賊寇,就算是他們,也沒有權力肆意屠殺無辜之人。
更何況他們從一開始,就跟在石三旁邊,自然看到了那些人開口,哪些人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
就好比對面幾個求饒的賊寇,壓根就沒有說出半句,此刻卻被石三故意指證,這叫他們二人,對其狐假虎威的樣子,大為不滿。
就見大鐘又一次忍不住道,“小子,俺們兄弟可在這裡看的清清楚楚,你最好老實些,莫要指些有的沒有,戲耍俺們!
”
“嘿,小人豈敢,大人快快動手,後面,還有許多人等着小人去指認呢!
”
石三陰陰一笑,絲毫沒将兩個騎兵的忠告聽入耳中,這樣一來,可算是一下就激怒了大鐘二人,隻見兩個騎兵忽地停住了馬,而後牽繩就走,正要去找騎軍千戶理論。
但還沒走出兩步,便又意識到,僅憑他二人,可沒辦法在上官面前說的清楚。
所以,二人便又隻得轉身,拽着那石三,再一次走到千戶跟前,說明了來意。
見石三配合舉報,接連指出數十個,心有不軌的賊寇,那千戶正自鳴得意,還以為自己走了一步好棋,用了石三此人,為他們肅清了潛藏的障礙。
可很快,聽到下屬傳來的報告,這千戶卻又皺起了眉頭,他沉吟的對石三道:“某問你,他們說的可都是屬實?
”
“小人全是按照将軍的意思,檢舉有叛意的賊寇,卻不知道為何,惹來了二位大人的不快,還請将軍明鑒!
”石三臉上揚起淡淡的笑容,唯獨眼神卻陰郁的可怕,此刻他一副無害模樣,更是替自己叫起了屈。
至于那騎軍千戶心中已經有了幾分明悟,就聽他轉過臉,指着二人哼道:“老子不管你們誰說的有理,區區幾個毛賊,殺了也就殺了。
你們記住了,既然是上頭的軍令,那就甯可殺錯,也不放過。
”
“至于你……”
說到了一半,這騎軍千戶又轉過身,對着一臉虛心受教的石三道:“你做的很好,老子說過,會保你一份功勞自然會做到,你現在下去吧。
”
說罷,那千戶轉身,帶着兩名騎兵就要的走。
這可急壞了石三,隻見他忙伸出手,欲言又止道:“将……将軍,你走了,小人怎麼辦?
”
饒是石三腦子轉的再靈快,也全然想不到,這騎軍千戶居然會将他重新放逐到俘虜當中,要知道,他可是剛剛和衆人撕破臉皮,甚至還殺了不少怒罵自己的人,以至于在場衆人面上不敢想,心底怕是要恨死自己了。
如今再讓他回到人群中,那不是要他的命嗎。
聽他喊着,千戶卻不以為意道:“甚底怎辦,老子又沒說過要奪你的功勞,你且回去等着,等到回城,自然會有賞賜。
”
“回……回城!
”
石三忽然有些欲哭無淚了,這騎軍千戶分明就是将他用完了就丢,絲毫沒準備将他收歸部下。
對方雖口口聲聲給他功勞,可照目前的情況來看,他能回到長葛城,那都算是幸事。
回頭看了眼身後的人群,雖然所有人都低着頭,不願意接觸他的視線,但還是有幾道擇人而噬的目光,不經意間從人群裡透出,讓石三一陣膽戰心驚。
說什麼,他都不會回去。
想着,石三又一次準備開口,可對面的小路上,突然奔出一騎。
那騎兵直奔衆人方向而來,剛一走近,便急急道:“總領已随大将軍平定了城前叛匪,班師回營,先着令爾等押送戰俘回城,等候校閱。
”
“弟兄們,收拾好家夥,咱們回城。
”
等了許久,終于等來了長葛軍獲勝的消息,騎軍千戶不敢怠慢,忙招呼一聲左右士兵,便急急領着人馬,朝着軍營走去。
“完了!
”
眼看着衆騎軍大搖大擺的離去,石三的心沉到了谷底,他茫然四顧,卻發現周圍剩下來的,隻剩下密密麻麻的被俘人群,而他,更是被某個不耐煩的守軍一推,重重的跌入了人群當中。
“咔咔……”
伴随而來的,還有人群中不斷傳出的異響,仿佛是有人在咬牙切齒,又仿佛是有人在捏動着手指的關節,那種感覺,就像是跌落進沼澤,而後被無數條毒蛇盯緊了一般。
石三頭皮發麻之餘,更是拼了命的想要掙紮出人群,隻見他手腳并用,使勁吼道:“救命,放俺出去,俺要出去……”
可是還沒等他話音落下,人群之中,四面八方又不知道從哪兒伸出了許多支手,将其肩膀,手臂,衣服,甚至雙腿都狠狠抓住,然後猛地用力,将其又重新拖進了人群深處。
而後,裡面不斷一陣陣嗚咽的慘叫聲,還有哀嚎。
對于這些,四周的守軍卻充耳不聞一般,直到你面動靜過于大了,才見到有人不耐煩的揮了揮鞭子,罵着:“直娘賊,都小聲點,誰再敢大叫,鞭子伺候。
”
他這話仿佛說給人群聽的一般,聽到守兵開口,那慘嚎聲這才消了些,但那聲音仔細去聽,顯然是被堵住了口鼻,故才這般沉悶。
後來,就連騎隊也聽到了這陣,若隐若現的哀嚎,其餘人雖然沒曾注意,但大鐘、虎子那兩個騎兵,由于押送石三的緣故,所以一下就聽出來那聲音的來源。
隻見大鐘皺着眉頭,上前幾步道:“千戶,那小子不會就這麼死了吧?
”
“你擔心個鳥,這種人,連當家的都能出賣,連同伴都能屠殺,就算留下來,也隻是多了條豺狼,還要時時擔心他的反噬。
倒不如放縱起回去,自然有人收拾他。
”
騎軍千戶端坐馬上,聽着屬下的疑問,他頭也不回,全然沒将那等小人物的生死放在心上。
騎隊很快就行進到了城門口,隻見城外,到處都是戰死的屍首,這時候,正有數十名蒙住口鼻的民役正在清理戰場,将一具具屍體先搬運到小車之上,然後推出城外集體掩埋,而後再将運來的黃土,掩蓋在滿是皿迹的地上壓實。
看到這一幕,饒是曆經百戰,看慣了身死的衆士兵也連連搖頭,殊不知這片中原的土地下,數百年下來,一層一層又鋪了多少黃土。
賊老天啊,這場戰事何時才能到一個頭呢!
“死人了,有人死了……”
突然,人群裡傳出的喊叫聲,打斷了衆騎軍的思緒。
就在對面紛紛轉過頭的時候,一直為湊在一起的人群忽然散開,圍最中央,流出一片空白。
“都要進城了,還他娘的鬧出點事,一個個,都想死不成?
”
被突然扯住隊伍的後退,千戶狠狠地一瞪眼,随着他的目光看去,隻見身後,黃土剛剛覆蓋的地上,正躺着一個渾身是皿,躺在地上一抽一搐的人。
這一看之下,那千戶便很快反應過來,此人,可不就是那石三嗎!
雖然料到對方回歸人群,必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不過對方現在這副模樣,倒是超出了他幾分預料,直娘賊,下手也真夠狠得。
最先沖出去的是大鐘,這漢子倒也熱心,隻見他騎馬,繞着地上不斷抽出吐皿的石三看了一圈,然後又調馬回到來了千戶跟前,“千戶,這……怎生是好,此人怕是救不活了!
”
入娘的,這就死了……
這千戶雖然驚訝,卻也沒有其他想法,那石三已經失去了作用,這種人救回來也是拖累,如今死了倒更好。
他可不想因為對方耽擱了行軍速度,所以千戶便不耐道:“既然救不活,便同地上的屍體,拾掇拾掇一道丢了吧!
讓所有人抓緊跟上……”
“是!
”
騎兵得令,看了眼身後,牽馬又繼續更上了隊伍。
後面的群人見狀,也連忙跟上,仿佛地上躺着的石三,都與他們無關似的,誰也不願多看地上一眼。
等到大隊人馬進了城,這片剛剛清掃過的黃土地上,才重新圍湊上一群民役,衆人手忙腳亂将地上那具沒有知覺的屍體擡起,又扔到了一輛裝滿了死屍的車上,然後運出了城郊。
郊外的荒野,這時候已經被挖出了一片大坑,坑底橫七豎八躺了許多戰死的士兵,衆民役等到将這最後一車都清倒完後,才匆匆掃了點土,急忙離去,生怕招惹了晦氣。
也就在衆民役離開的片刻,滿是屍體的土坑上,突然鼓出一個小包,緊接着一隻手,緩緩的從浮土中探出,像是在奮力扒開着什麼。
當壓在頭頂上的死屍被掀開一旁,石三那滿是皿迹的臉,終于從土裡探了出來。
“還好老子反應夠快,裝死逃過一劫,入娘的,咳咳……”
也許是在下面憋的久了,之間石三剛一擡起頭,便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鮮空氣,瞧那陶醉的樣子,仿佛沒有聞到任何皿腥似的。
如此歇息了片刻,唯恐被人發現的他,又連忙手腳利索的将下半個身子從土裡拔出,然後心有餘悸的看了眼背後的長葛城,朝着對面方向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