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陳瑀心中自然也是有下阕的,隻是這個下阕顯得有些牽強,不過都現在這個時候了,雖然沒有房小梅對的好,但是聊勝于無。
陳瑀笑道:“此千古絕對房小姐對的甚妙,我本不該獻醜,隻是心中也偶然想起前些日子作詩之事,這便也對上一對吧。
”
陳瑀是個識時務的人,他現在決計不會将自己對對子的事和那些文官牽扯在一起,這也是那些文官心中所希望的。
他們自然能讀懂陳瑀的意思,等陳瑀這話說出之後,那些文官們無不是心中暗自慚愧。
陳瑀代表着文官,同時陳瑀也代表着自己,若是這個對子對的好,那他代表的便是文人集團,若是他對的不堪大雅,那麼代表的便是他自己,這是陳瑀所想,也是那些文官所慚愧的緣由。
“賽詩台,賽詩才,賽詩台上賽詩才,詩台絕世,詩才絕世。
”陳瑀低聲吟道,同時心中陷入了回憶。
這是在陳瑀還沒有考中秀才的事。
錢塘縣每年春月都會舉行一次文人聯手舉辦的複古詩大賽,地點便是在西湖邊,主要的目的也就是那些文人墨客們的一種高級裝逼方式,本也就是一小部分文人,可是時日久了,其中的商機便多了起來,杭州府和錢塘縣的大賈們抓住商機,越來越将這個賽詩會做大,甚至還單獨在西湖中央涼亭内造了一個名曰“賽詩台”的地方。
這種騷包的詩歌大會,如果沒有佳人自然也就沒有什麼意思,不過不要緊,每年商賈們都會請當地一批十分著名的窯姐前去捧場,這樣一來,西湖上熱鬧的場面便可想而知。
翩翩公子們想借此尋得紅粉佳人,俊俏娘子們也不例外,也想挑中一兩個有潛力的公子嫁了去。
這種熱鬧的場面隻要作為杭州、錢塘的讀書人,自然全都經曆過,陳瑀也不例外,也就是那一次,他第一次認識房小梅,無巧不成書,最後竟然還定了親事。
那個時候的陳瑀和房小梅對比,說是癞蛤蟆想吃天鵝肉一點都不為過,那個時候的陳瑀心中總帶着一絲老實人的自卑感,雖然他本身才能就挺不錯的,可是長久不接觸人,心中自然而然的培養出一種莫名的自卑出來。
賽詩會上,房小梅妙句頻出,是萬人矚目的焦點,反觀陳瑀,雖腹有詩書,但氣怎麼都華不起來。
隻能遠觀房小梅,雖然後來知曉房小梅的為人之後,陳瑀也萬般讨厭,可那都是後話。
初戀是難能可貴的,是不講道理的,是盲目的,他不在乎你的地位,無關乎你的品格,那是一種單純的自心中流露出的情感,淳樸、自然。
也就是那一次的賽詩會,陳瑀心中便對房小梅戀戀不舍,以至于最後得知和房家定親之後的欣喜若狂,在到最後房小梅嫌棄陳瑀之後的落寞。
想起這麼多,這一首下阕的對子自然而然的便說了出來。
“好!
”那些文官品味一番之後拍手稱快,同樣的地名,同樣說的是西湖,同樣是平仄押韻,同樣是動名詞絕妙的結合,陳狀元不愧為狀元才,“妙妙妙!
”
其實若是真說好,陳瑀的這副下阕還真不一定有房小梅有意境,但凡事就怕包裝,正所謂好酒也怕巷子深,那些文官們将陳瑀這短短幾個字詳詳細細的解答一番之後做出結論:“此對隻應天上有,人家哪得幾回聞啊!
”
陳瑀看了那幾人一眼,瞧那一臉的陶醉樣,不知是否是真心被陳瑀的才能所折服,還是陳瑀滿足了他們心中那高傲的自尊。
就連那白弘也是一臉陶醉,陶醉中卻總是帶着三分茫然。
那些文官這一番忽悠,着實把麥太監忽悠住了,這陳瑀做的真比房小梅好?
怎麼聽起來還是房小梅的好點呢?
不過好不好他也決計不會去評論,瞧那些文官們有鼻子有眼的樣,仿佛誰要是敢說陳瑀一個不好,他們能一口吐沫将他吐死一般,麥太監自然不會去找沒趣。
便有酒樓的小二笑着恭賀道:“恭喜二位,二位可入得六樓一同欣賞這西湖美景。
”
房小梅聽了之後心砰砰直跳,真能和佳人攜手“登斯樓也”麼?
不過房小梅卻搖了搖頭,然後淡淡的道:“不了,我乃人妻,這般成何體統?
”
成何體統?
你嫁了一個死太監就合乎立法了?
那群文官心道。
“去,緣何不去?
”麥太監眼珠一轉,他道:“爾一屆女流都能登上此樓,不知要折煞多少男兒郎!
”
說到男兒郎三個字,麥太監加強了語氣,像是在自憐,又像是在嘲笑。
“這……”房小梅看了一眼麥秀,意思是我不想上去。
麥秀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眼神道:“莫要怕。
”
怕什麼怕?
她一點都不怕,還很是期待,也隻有麥太監這智商才會以為房小梅怕了。
陳瑀便也不客氣,和幾個文官道了幾句,便獨自背手先行上樓去了。
房小梅在得到麥太監的“鼓勵”之後,也“很不情願”的踏上了樓閣。
陳瑀今日穿了一席白色的儒衫,頭上紮着淺藍色的方巾,此刻的他背手站在窗子邊,清風拂過,撩動那白色的長衫,當真有幾分瘦骨仙風的感覺。
店家說的不錯,在這個方位去覽看西湖,确實别有一番風味,能全方位的看清西湖的夜景,有一種“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的感覺。
不知為何,現在他突然想起黃婉來了,若是那小丫頭能登上這個樓,說不得會有多麼的開心啊。
就在胡思亂想之際,身後樓閣想起了腳步身,陳瑀知道房小梅上來了。
雖然他已經和房小梅沒有什麼關系了,但單純的作為一個路人來說,他覺得有必要和房小梅說一說。
身後的房小梅當先說話了:“一春不識西湖面,翠羞紅倦。
雨窗和淚搖湘管,意長箋短,知心惟有雕梁燕。
自來相伴,東風不管琵琶怨,落花吹遍。
”
“房小姐端的大才,陳某佩服。
”陳瑀轉過了身子,在窗邊的木桌上坐了下來,香茗已經開始泛着熱氣,陳瑀便倒上一杯,對房小梅道:“房小姐請。
”
房小梅看了一眼陳瑀,點了點頭,陳瑀這是故意不想接自己的話茬,這詩裡面流露的感情,飽讀詩書的陳大狀元郎又怎會不知曉?
“還未恭喜陳大人。
”房小梅喝了一口黃湯道。
“恭喜我什麼?
”陳瑀不解的問道,一雙眼有意無意的看向窗外,不與房小梅對視。
“蟾宮折桂,魚躍龍門。
”房小梅道:“成了萬人敬仰的大狀元郎。
”
“功名利祿與我而言沒有你看的那麼重要,不管我将來是什麼模樣,但是心中堅持的原則卻永遠不會變。
”陳瑀道。
他這是在說我嫌貧愛富麼?
可這又錯了麼?
哪個女兒郎不想讓自己未來的夫君成為大英雄?
不過在陳瑀的觀點來說,房小梅卻真是錯了,依陳瑀來說,不是你成了大英雄之後才能成為他的情郎,而是你的情郎為了你成為大英雄!
見房小梅沒有說話,陳瑀以為他沒有理解自己的意思,于是便又道:“希望你也能一樣。
”
這下房小梅品味出了陳瑀話中的意思,他這是在規勸自己麼?
勸自己不要糟踐自己麼?
“有時候我們就是這麼的奇妙。
”房小梅道:“你明明認為你正确的事,别人卻認為你是錯的,當别人去規勸你的時候,卻又無形的也落進了自己所規勸的圈套之内。
”
房小梅這話很難理解,陳瑀咀嚼了好長一會兒才明白其中的意思,不禁莞爾一笑,她說的不錯,當我在勸他的時候,不也就是無形間在嫌棄人家麼?
房小梅心中暗暗歎了一口氣,陳廷玉,你以為我便是想這樣糟踐自己麼?
你以為我不想像良家一般,像那日靈隐寺你攜帶的小姑娘一般無憂無慮的生活麼?
可是我的人生誰能給我負責?
我隻能靠自己!
親生父親都靠不住,還能靠誰?
我一個弱女子怎麼才能自保,才能立足?
要不是這般,我可能早已經被人蹂躏緻死了,你又知曉麼?
要不是這樣,你陳廷玉也早就被錢塘縣,被天下的百姓罵死了,你又知道麼?
你可知你那所謂的母親背後怎麼诋毀你的?
沒關系,什麼都沒關系,壞事我來幹,就當是我欠你的,隻希望有生之年默默的遠觀你便好。
若是說先前房小梅還不理解什麼才是所謂的愛情,現在他是真的理解了,原來感情世界中真的隻是單純的付出,是由心産生的一種莫名的情感,讓你想去親近他,讓你想去為他付出,不計回報的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