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攻打博野,怕是起義軍早就制定好的方案,博野城哪裡的守備疲軟他們都一清二楚。
而且齊彥名打的很有目的性和紀律性,這一場仗與其說是攻打博野,倒不如說是給那些新編入軍隊的百姓們一點兒信心。
讓他們知道,原來大明朝廷軍是那麼的不堪一擊。
在進入博野城後,義軍沒有搶奪平民百姓的一絲一毫,第一件事就是攻擊進入了縣治,然後将當地一些大戶豪紳全都給洗劫了遍,搜刮了不計其數的銀子和米糧。
攻掉博野之後,他們便以此為根據地,又一次吸納了大批農民,起義軍數量從起先的四五千人逐漸到了七八千人。
攻掉博野之後,齊彥名的軍隊便在此歇息,大軍已經歇息了快要四五日了。
朱厚照十分奇怪的問陳瑀道:“為何這些人不繼續攻打?
反而要在此出歇息?
”
“在等人,如果猜的不錯的話,可能就是在等劉六和劉七。
”陳瑀道。
“小小的起義軍,竟然這麼輕輕松松的就将京畿附近的縣城攻掉了,大明軍隊到底羸弱到了什麼程度?
内閣是幹什麼吃的?
”朱厚照突然來了火氣,“一個縣,私藏的銀子竟然多達幾百萬兩,腐敗到了什麼程度!
”
陳瑀心說,都有資格說這話,就你沒有,你自己從未關心過政事,國家已經被劉瑾糟蹋的不成樣子了,你現在倒是在這裡開始說風涼話了。
“陳瑀,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朱厚照見陳瑀半饷不說話,便主動問道。
“根源已經差不多弄清楚了,我想我們可以想辦法解決了,到也沒必要繼續在此處呆着了。
”陳瑀道。
他說完之後,那江彬神色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陳瑀這麼快就要離開了,心中那計劃難不成就這麼夭折了?
早知道在攻打博野的時候便實施了。
就在江彬惋惜間,齊彥名突然帶着一行人朝這邊走來,幾人立刻緊張起來。
莫不是齊彥名看出什麼貓膩了?
這些人起義本就是幹着殺頭的勾當,就算裡面又幾個軟弱之輩,但首領決計都心狠手辣,若是真被知道了身份,莫說他這個禮部侍郎,估計朱厚照的命都不保。
這時候陳瑀注意觀察了一下,齊彥名身旁還有兩人,這兩人在他左邊,顯然是高他一等,根本不用猜就知曉這二人定然是那劉家兄弟。
“各位兄弟們,我來給大家介紹下,這是我等義軍首領,劉家兄弟!
”齊彥名高聲介紹道。
那劉家兄弟是個十分和藹的人,單從那笑容中就能看出,通體皮膚黝黑,應該是長期曝曬在日光下,典型的北方農民。
這一身長相更加的親民,他二位大大咧咧的擺手道:“都是自家兄弟,客氣些什麼?
兄弟們能吃飽飯,我等比啥都開心。
”
不曉得是二位兄弟的城府太深,還是本來就是這般,總之這幾句話頓時将他們和這些農民們的距離拉近了很多很多。
“你們中可有博野的老鄉啊?
”劉六問道。
他話一說完,許多百姓便紛紛舉手,劉六點了點頭:“如何,這裡可還習慣?
”
當劉六、劉七說出這些話的時候,陳瑀就知道了,他們注定是成不了什麼大事的,倒不是說他們能力欠缺,主要是思想局限性以及戰略眼光等問題。
準确的說,他們根本沒有做好一系列的準備,農民起義很難取得成功的緣由就是缺乏戰略思想。
就算是現在讓他們攻破了隴右、山東、河南甚至江南又怎麼樣?
他們始終沒有一個體系,百姓們的心思也是很簡單,他們之所以跟着起義軍,隻是為了吃飽飯。
自從陳瑀推出一條鞭和攤丁入畝,已經很大限度的消除了土地兼并的問題,又加上稅收透明,又有考成法制約各地官僚,百姓的日子相比正德初年好了太多太多。
他一直想不明白的事,這幾個新改革還沒有全國範圍的推廣,不過這些都是時間的問題,任憑劉家兄弟如何折騰,最終的結局陳瑀已經看透。
不過他現在還并不想帶朱厚照回京師,他就是要讓朱厚照看了一看,帝國上下究竟已經成了什麼樣子!
其實大明并沒有内閣等官僚描述的那麼好,像這些吃不飽飯的百姓比比皆是,這都要讓朱厚照看一看,希望他能做一些改變。
随着朱厚照思想和心裡的成熟,很多事情陳瑀也不敢直接去規勸,他不像大明的那些禦史言官和庶吉士詞臣,他知道朱厚照的性子,你越是和他對着幹,他就越來勁!
他隻能通過一些特殊的方法,看看能不能在自己能力範圍内去引導朱厚照,畢竟大明始終是他朱家的。
還有一點,陳瑀也是怕,若是真的如楊廷和等人在朱厚照耳邊唠叨多了,反而會讓他們參生隔閡。
人心這個東西其實算是最難把握的,陳瑀現在每一天都是在揣摩這個東西。
博野的物資算是很豐腴了,百姓們難得吃了一頓好飯,說是好飯,其實也就是米糠中加了一兩塊肉。
也許你會覺得,博野攻下之後,那幾百萬兩的銀子呢?
這些自然是被起義軍收納,因為他們需要整編更多的軍隊,組建和拉攏軍隊就需要響銀,所以真正攻打下一座城池之後,給百姓們的東西也隻是一兩塊肉。
雖然不多,但是從那些洋溢笑容的百姓臉上可以看出,這些已經夠了。
“辛苦攻打了一座城池,他們隻是為了一兩塊肉?
”朱厚照怎麼也不能理解。
“攻打城池不是他們本意,他們本意隻是為了一兩塊肉。
”徐燦道,“其實大明百姓的要求很簡單,他們若不是迫不得已,也不會搖旗造反,若是有那麼一天,希望皇上放過這些人吧。
”
朱厚照知道陳瑀意思,他認真的思考了一會,然後重重的點了點頭,又看了看這些起義軍,便道:“回去吧,朕知道他們為何造反了。
”
他們沒有在繼續跟着起義軍南下,而是偷偷的脫離了人群,朝京畿而去。
陳瑀找了一輛馬車。
朱厚照執意要騎馬,但是陳瑀以京師耳目衆多,且官僚禦史科道言官多在街肆,若是被發覺恐有不妙為理由,還是讓朱厚照安心的上了轎子。
這小祖宗,真是拿他沒有一點辦法。
鎮壓劉六、劉七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陳瑀隻是過來了解一下狀況,雖然他接了兵部帥印,但起義軍愈加壯大,而且京畿這幫子廢物根本沒有辦法調去。
若真是不幸碰上了劉家起義軍的正規軍,結局怕之後一個。
朝廷這個臉面他陳瑀不敢丢,也丢不起。
一路上陳瑀都在沉思,到底該派誰,調哪個軍隊去周旋和攻打起義軍,如果勝了還好,可若是敗了呢?
現在朝廷一大批人在盯着陳瑀,雖然劉瑾的事告一段落,但是七虎、江彬、錢甯、楊廷和、李東陽可是沒有一個善茬。
尤其是楊廷和,自從從南直隸調回來之後,便被李東陽以治理有功為理由,擢升為吏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任少傅兼太子太傅。
雖說現在陳瑀和内閣的關系還算不錯,但是他也不能任憑内閣這樣發展下去,因為他還有許多抱負沒有實現,而楊廷和和自己也決計不是一路人。
“陳瑀,你上來。
”就在陳瑀騎在馬上沉思的時候,馬車上側邊轎簾被掀了開。
“啊?
皇上不可。
”陳瑀惶恐的道。
朱厚照這一舉動讓錢甯和江彬說不出來的嫉妒,同時心中也很是懼怕,尤其是錢甯。
自從江彬出現後,錢甯發現自己的地位正在逐步下降,這讓他日夜惶恐,尤其是這次出行,更是讓他感到由衷的寒冷,他現在之所以還能挂着錦衣衛指揮使的職位,全都依賴朱厚照,這些年下來,他也知道,大明這官,想要坐穩不容易!
而真正讓他害怕的是陳瑀,他和陳瑀的過節不是一言兩語能解釋清楚的,但無論如何,他和陳瑀的關系也決計不怎麼好,陳瑀怕隻是現在還沒有抽出功夫對付自己罷了!
得想辦法穩固自己的位置!
在錢甯暗自發誓的時候,陳瑀已經上了朱厚照的轎子。
“這次出來感觸很多,想不到京畿附近的官兵已經成這副模樣,虧得内閣那群老匹夫還和朕胡天海地的吹大明的軍事!
這群老匹夫真是不閑臊!
”朱厚照臉色不怎麼好,看來這次的刺激對他有點大。
别看這小子整日遊手好閑,他心中也有理想,而這個理想和軍事是分不開的,如今親眼見到大明軍隊羸弱成這樣,心中那夢仿佛被推醒一般。
“京師之地,長久安平,軍隊羸弱也實屬正常,保護大明的屏障在九邊,九邊的軍事素養軍隊值得皇上信賴。
”
“恩,戶部尚書不是缺着嘛,調楊一清回來吧。
”
陳瑀這句話也是在引導朱厚照,當朱厚照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心都快要跳出來了!
我終于不在那麼孤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