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瑀二人心驚膽戰的回到了家中,甫一到門口,就見陳大富的臉色比他兩還要難看。
陳大富咽了一口唾沫問道:“考砸了?
”
額,陳瑀還以為那幾個牙人組織已經找到了家中,扮演了武俠小說中那什麼滅不滅門的慘案呢,因為從陳大富這幅表情來看,這是陳瑀能猜到最邏輯的緣由了。
“爹,您不是說您不在乎考試結果嘛?
”陳瑀也哭喪着臉問道。
陳大富砸了砸手,像是下定決心一般道:“不在乎!
我這就讓下人把家産變賣了,我們父子兩去他處謀出路吧,至少手上還有一點兒錢财供你讀書,今年沒考中沒關系,明年繼續考便是!
”
“對呀!
”朱壽十分不明白的問道:“考不上明年再考就是,為什麼要變賣家産?
還要前往他處?
”
“哎,你們兩個小娃娃懂什麼?
”陳大富道:“以前陳家能勉強的在錢塘立下腳,一是因為房家的照顧,二是許多人忌憚醜生日後為官,所以這才稍微客氣,不至于将我家财全部吞沒,可是現在醜生既已考中不了,那就要等三年,三年!
家财千萬貫也經不住别人剝削啊!
”
呵~還是在乎你的家财!
“說實在話,錢不錢,我真的不在乎,再窮也經曆過,隻是沒錢,日後醜生如何讀書?
三年的花費要有多麼的大?
倒不如變賣了家産,去他處租個小房子,也勉強夠醜生讀三五年!
”陳大富接着道。
陳瑀聽了這話,頓時覺得心中所想之龌蹉,他撩了裙擺,跪下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揚名于後世,以顯父母。
爹您放心,孩兒覺得此次做的文章應該能中,隻是……”
陳大富聽了陳瑀這話一喜,連忙把陳瑀拉了起來,問道:“隻是什麼?
”
“孩兒好像得罪了提學大人?
”陳瑀不确定的自問道,然後把考試前後的事一一說了一遍。
“哎喲……你個兔崽子,你怎麼不給他抄啊,你給他抄呀你!
”陳大富痛心疾首的道。
“哼,陳叔這話不對,陳瑀做的很對,若是因為這件事那什麼提學沒有錄了陳瑀哥哥,我定要讓他好看!
”朱壽怒道。
“小屁孩子,吹什麼牛逼?
就你那身份,我也不想說什麼了?
如果我猜的不錯,你這世襲的應該是什麼閑散官吧?
自保都有問題,還敢威脅人家堂堂的禦史大人!
”陳瑀不屑的道。
“我……”朱壽本想辯論什麼,最後卻閉上了嘴,心中暗暗發誓,若是真因為此事,如何也饒不了那陳禦史。
“我看他對我有點意思,不行我去獻個身?
反正也就片刻的事!
”陳瑀搓了搓手問道。
“你這小王八蛋,剛剛還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老子今天就廢了你這不孝的孽障……”陳大富怒火中燒,四下找起柳條,“小王八蛋,不要跑!
”
“爹……你怎麼一點幽默細胞都沒有,爹……爹……别追了,剛才已經跑了許久……”陳瑀縮着脖子吼道。
一旁的朱壽又笑岔了氣。
…………
房家别院裡,一個眉清目秀的年輕公子,正一絲不苟的看着手中那一卷論語,書桌旁跪着幾個漢子,為首的那人由于受了風寒,隻能張嘴呼吸,隻是這一張嘴,隻感覺冷風嗖嗖的朝嘴中灌去。
他瑟瑟發抖,或是因為全身濕透的緣由,但更多的是對眼前這年輕公子的忌憚。
“房十一,你帶了組織五個打手都沒有碰了人家一根毛?
還被人家給扔進了錢塘江裡面?
這且不說,我不是告訴你任何信息都不能洩露的麼?
”年輕公子話語很平淡,隻是這越發的平淡就讓那房十一越發的緊張。
他說話都已經有點結巴,顫顫巍巍的道:“少……少爺,那姓陳的太聰明了!
”
“啪!
”那少爺拿着手中竹制的書卷就打了過去,這一下招呼過去,那房十一的臉上頓時多了幾個皿紅的印記。
“聰明?
是狡猾!
”
“對對,是狡猾!
”房十一連忙改口。
房十一之所以對眼前公子十分的忌憚,是因為這人有虐待傾向!
這就是牙人組織的少東家,也是錢塘縣商業會長房沐的獨子,房洵。
“全錢塘誰不知你房家坐着最大的牙行?
用得着欲蓋彌彰麼?
”房十一這樣的話,也隻敢在心中嘀咕。
“是不是在想我用的着欲蓋彌彰麼?
”房洵端起書桌邊的紫砂茶壺,慢慢的給自己斟了一杯。
房十一一愣,随即急忙搖頭道:“不是不是,不敢,十一絕不敢!
”
“哼!
諒你也不敢,錢塘私牙,但是沒人知曉這些私牙都是我房家的,你說的愈少,陳廷玉就知道的越少,我不想讓别人查到我的身份!
下次再敢多說不該說的話……哼!
滾。
”房洵呵斥道。
“是是……”房十一連忙起身,連滾帶爬的離開了。
據說這房洵在八歲那年曾被人販子擄去過,過了足足一個多月才被官府找到,找到的時候全身上下都一絲不挂,某處還充斥着皿迹。
當然這也都是牙人組織裡面的人口傳的,誰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經曆才能讓房洵有着近乎于變态的行為。
後來那始作俑者被房洵查到了,他花錢顧了四個佛朗機人和四個日本人輪番的對那始作俑者施虐,還強逼着牙行組織所有人觀賞,最後将那厮活活的打死,那殘忍的畫面,讓組織裡所有人過目不忘,暖洋洋的夏日,每個人都猶如冰凍一般。
房十一出了别院,暢快的呼吸着新鮮的空氣,良久之後,眼中露出一抹,狠狠的道:“陳廷玉!
”
他不敢将怒氣發洩到房洵身上,唯一可以選擇的就是陳瑀!
…………
後面兩日的考試不像第一日那般,陳瑀十分輕松的就答完了,雖然解答的不那麼如人意,但是這些都無關大局,因為陳瑀知道第一日考完就已經有了結果。
第三日一早,提學衙門的胥吏就已經紛紛拿着榜單,朝各埠頭、邸舍張貼。
三日的考試,陳瑀已經十分的疲憊,今日睡過了頭,日上三竿還沒有起床,夢中依稀聽到有人吵吵鬧鬧的,翻了個身子,将被朝頭上蓋了蓋,又繼續睡了起來。
“陳瑀……陳廷玉……”陳瑀斷斷續續的聽到有人叫自己,艱難的從被窩裡伸出了頭,陽光照射下,他不情願的眯着眼睛,看看是哪個不開眼的人前來搗亂。
“哎喲我去,又是你這朱頭,何事大驚小怪的?
”陳瑀氣呼呼的道。
“陳廷玉,你中了,秀才中了,而且還是案首!
”朱壽拼命的搖晃着陳瑀,不曉得都以為這孩子高中了一般。
陳瑀也是一愣,案首?
沒聽錯吧?
若是說中了秀才,陳瑀頂多也就是竊喜,但這案首可就不得不讓陳瑀驚訝了!
他定了定神看了一眼朱壽,狐疑的問道:“是不是拿我打趣?
”
陳瑀知道朱壽貪玩,這種事放在别人身上他不信,但是擱着這朱壽,陳瑀絕對有理由相信這小子在耍自己玩兒。
“還不信,快些滾起來洗漱,提學大人在西湖畫舫上宴請了爾等六人,若是遲了,老子拗斷你的腿!
”不知何時,陳大富不知從何地,以一副喜中帶怒的表情粗暴的掀開了陳瑀的被子。
“咦……陳瑀哥哥,你尿床了?
”朱壽好奇的問道。
“滾!
出!
去!
”昨晚睡的太沉,加上陳瑀年少氣盛,肝火旺盛,不免外洩了一點。
換了一條裡褲,陳瑀懶洋洋的起了床,慢騰騰的開始洗刷起來。
“你這臭小子,還不快點!
”陳大富見陳瑀這幅樣子心中就莫名的發氣:“若是遲到了,得罪了提學大人,看我怎麼收拾你!
”
“爹……人家好像說是酉時,現在才午時,我總不能為了蹭飯,中午的飯都不吃了吧?
”陳瑀拿着鬃毛牙刷,牙刷上沾了一點鹽水,支支吾吾的道。
“嗯,是稍微有點早!
什麼蹭飯?
說的那麼難聽,你現在是秀才了,說話要斯文!
”陳大富不知該說什麼好了,揮手對身旁的小厮道:“快些,街坊鄰裡都來了沒有?
酒席備好了沒有?
”
“回老爺,來的差不多了,足有百十人哩,酒席也備好了,上好的紹興黃酒,殺了三頭豬,二十隻雞……”小厮回道。
額,難怪這麼吵,老爹這場面可真擺的夠大的!
這一下子不知又得花了多少的錢财。
“趕快給我洗漱好,我去招呼人了!
”陳大富瞪了一眼陳瑀便離開了,但任誰都能看出他那打自心中的高興。
陳瑀抹了一把臉,狠狠的吐了一口濁氣,其實他比誰都激動,隻是按捺住了,現在,我陳廷玉終于能在大明立足了!
秀才,是大明士林的起步,有許許多多的特權,見縣令不跪、免除徭役刑罰,四處遊學不受路引限制等等。
但是這才剛剛起步,還有兩場最為關鍵的考試等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