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自家小姐驟然神傷的模樣,碧兒再也不敢如老僧念經一般的繼續唠叨了,她抿了抿嘴小心翼翼地道:
“小姐,是我說錯了什麼了嗎?
對不起。
”
“不怪你,隻是我忽然想起了我阿娘的一些陳年往事罷了。
”
李倩莞爾一笑,同樣身為女子的碧兒也被她這一笑給驚豔到了,隻覺得自家小姐那真是好看極了。
心裡突然覺得似乎真的隻有那些個鳳毛麟角的王孫貴族才能配得上小姐這風華絕世的容貌。
小丫頭兀自胡思亂想,李倩卻是拿起了元宵夜楚琅寫下“青玉案・元夕””的那張宣紙,她又仔細地看了一遍。
嘴裡喃喃自語道:
“衆裡尋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才能想出這樣觸動人心的詞句?
”
楚琅的一舉一動,此刻似還在她心中萦繞。
隻覺得這人的言談舉止當真是狂妄不羁,可有時卻又如此的儒雅,自相矛盾。
真不知道他的内心世界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看到李倩拿着宣紙愣愣出神,碧兒忍不住的扼腕歎息:“唉,這位杜先生人長得好看,詩詞也寫得好。
隻可惜是個家奴,要不然也是一位如意郎君呢。
”
李倩不以為然地說道:“你何曾見過像他那樣不拘小節,言談不羁的家奴?
”
“哦,莫非小姐以為他不是家奴!
那他又是誰啊?
”
李倩微微沉吟片刻心中已然有了幾分猜測,她仿若一個算無遺策的謀士一般地推測道:
“此人的言談舉止,哪有一般家奴的卑躬屈膝,即便是下人那也絕非一般人家的奴仆。
還有他身邊的那兩位郎君更是氣質出衆,我來晉陽雖不久,但是對整個太原府的達官顯貴之子都略有耳聞,可卻從未聽說晉陽城裡還有這麼兩位氣宇不凡的郎君。
這幾人如果不是最近才到晉陽城的,那便隻有晉王府的人了。
”
碧兒越發覺得自家小姐那真是與衆不同,有時候鋒芒如利劍,有時候卻又委婉如羞花。
平日天香坊裡的姐妹們哪個不是忙于琴棋書畫,歌舞技藝。
可小姐卻是癡迷于練劍,似乎在她心中唯有劍才是最為純粹的表達方式。
隻是碧兒百思不得其解,平日不練習歌舞技藝的她,為何能一舞驚天下,一曲動人心。
喜慶過後,晉陽城又回到了往日的熙熙攘攘。
許多文人士子卻還未從這樣的狂歡中徹底清醒,酒樓妓坊仍舊人來人往,熱鬧不減。
但是更多的人卻沒有那麼的清閑,他們不得不為了生活而開始奔波忙碌了起來。
目之所及,販夫走卒,來來往往的馬車,青衣小帽,形形色色,人生百态。
而成為了薛青伴讀的楚琅,幾日下來才真正體會到了古人讀書之艱難,什麼懸梁刺股,鑿壁借光那都是說輕了。
光是這“正襟危坐”的陪着世子殿下聽課就差點沒把他的腿給坐折了,在楚琅心中苦苦祈禱之下那位引經據典,和藹可親的老師終于講完了今天的課程,心滿意足的施施然闊步離去。
楚琅這才長松了口氣,感覺下半身已經麻木了,他忍着抽痛慢慢把腿伸直,不由得唉聲歎氣的道:“原以為這伴讀書童是個好差事,不曾想,這他娘的簡直就是要了人的老命啊。
”
跪坐了一個時辰仍舊神色如常的薛青看到楚琅的慘狀,忍俊不禁地道:“我說你有那麼誇張嗎,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難道你平日沒有這麼坐過?
”
“誰喪心病狂平常會這麼坐?
你們古人的繁文缛節,真是臭不可聞,害人害己!
”
薛青一臉疑惑地道:“什麼你們古人,難道你不是現在的人?
”
楚琅幹笑一聲解釋道:“呃,我是說你們讀書人的古人定下這麼多的規矩真是既害人也害幾。
”
“楚琅,你少胡說八道,小心我定你個“大不敬”之罪!
”
“你看,又來了動不動就是大不敬,哪來的那麼多的規矩啊,輕輕松松豈不更好,定那麼多規矩約束自己你們不累麼。
”
薛青眼睛一瞪:“少廢話起來坐好。
”
“又來了……”楚琅頓時愁眉苦臉道:“我說少爺,殿下,今天我們就算了吧。
”
“不行!
你連四書五經都不會背怎麼做好我的伴讀書童。
”薛青眼中露出一絲皎潔之色,笑容可掬道:“有本世子殿下親自教學那可是别人求之不得的。
”
楚琅小聲的咕哝道:“那我把這個機會送給别人好了。
”
“嗯,你說什麼,敢不敢再說一遍!
”
楚琅立刻盤膝坐好,可憐兮兮地道:“沒有啊,你聽錯了……”
薛青眼中露出一絲笑意,自從楚琅重傷醒來後,他們之間的關系便在無形之中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與其說是主仆但更像是一對青梅竹馬的玩伴,沒有了以前主仆之間的那一層隔閡。
以前的楚琅給她的感覺就好像是人在咫尺,心遠天涯……仿佛是兩個世界的人,然而如今的楚琅卻是截然不同。
他風趣,不拘小節,卻又深谙世事,更有絕世之才,能寫出那“衆裡尋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旖旎絕句,這樣的人不就是她心中所仰慕的,風流潇灑,狂放不羁的大詩人麼?
隻是這樣的人,以前為什麼她就沒有發現呢,更奇怪的是,他居然不會讀四書五經,薛青覺得楚琅的身上仿佛充滿了神秘之感,想要一層一層地撥開他,了解他……
“聽好了,跟我讀。
”
薛青收回思緒拿着書開始讀道:“君子謀道,不謀食,君子憂道,不憂貧。
”
楚琅無可奈何隻能有氣無力地跟着讀道:“君子謀道,不謀食。
君子憂道……”
“喂!
你認真點!
”
楚琅眼神無奈,隻能搖頭晃腦地朗聲道:“為人君止于仁;為人臣止于敬;為人子止于孝;為人父止于慈;與國人交止于信。
”
“嗯,不錯。
我們再來一遍。
”
“什麼!
”楚琅霍然起身怒氣沖沖地道:“你故意整我的吧。
”
薛青好整以暇地道:“我整你有什麼好處,我隻是不想讓自己丢臉。
堂堂世子殿下的伴讀居然連四書五經都不會,這要是被人知道了豈不是要笑話我有眼無珠?
”
“好了,也不用拐彎抹角了。
你不就是想要詩嗎,我拿詩換自由如何?
”
“這可是你自願的,我可沒有逼你,某人可不要在背後說我仗勢欺人哦。
”
薛青得意洋洋道,随即似又想到了什麼,臉上微微一紅,“還有不許寫那些污穢之詩,如果詩的質量不好,那我們便繼續讀書吧。
”
“算你狠!
”
楚琅咬牙切齒地道:“筆墨伺候!
”
這個時候心情舒暢的薛青也不在意他失禮僭越,笑嘻嘻地拿來筆墨紙硯,滿臉的期待之色。
楚琅接過毛筆,開始揮毫筆墨,心情不好字就寫得潦草一些。
薛青在一旁看得皺眉說道:“你這人也太懶了,這些字好多都簡寫了。
”
楚琅心說,因為我隻會寫簡體字啊,嘴上卻是得理不饒人道:“但凡書法大家,無不有其獨特之處。
我這是書法大成,自成一家了。
不懂就不要亂說。
”
要知道現代應用的簡體漢字,絕非憑空生造,大部分都是從古代的行書草書之中,選出來的。
所以哪怕楚琅寫得潦草一些,隻要上下文義通順,語境清楚明白,薛青也能猜出這些字是什麼。
就像楚琅看繁體字一樣,如果單字可能會認不出,但是是詞語,成語,句子的話猜也能猜出來了,隻是看起來比較吃力而已。
不過,薛青還是覺得這家夥是因心情不爽,有偷工減料,故意刁難的嫌疑,嘴裡也就不屑地說道:“别以為我不懂,明明就是懶!
”
楚琅寫完将筆擱下,斜眼道:“你要不要,不要我丢了!
”
薛青二話不說一把搶了過去,略略看了幾句便如獲至寶。